許是聽到費幼梅這輕媚可人的呼喚聲,楊宗志恍惚著幽幽醒來,他搖晃了一下腦袋,只覺得頭皮嗡嗡的亂響,整個腦袋好像就要裂開一般,兀自生疼無比,他趴在地面上,閉著眼睛吸了好幾口氣,才咬著牙齒半跪著立起身子,場下眾人一見,立時發出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喝彩,大家對二人方才比武究竟誰勝了眾說不一,現下看見楊宗志率先站立起來,顯然他才是真正的勝者。
楊宗志跪在地上,只覺得面前視線搖搖晃晃的,身邊的陽光,石台,旌旗,單背刀,甚至是台上的群豪和夾雜在其間那素潔媚裙,面色惶急的費幼梅,竟然都看不清楚,他右手扶住腦袋,使勁的甩了幾甩,才多醒幾分,轉頭看去,固攝魁梧的身材橫躺在地板之上,雙目緊閉,臉色發青,兩股鮮紅的鼻血卻是咕咕的向外冒出。
楊宗志嘿的一聲,吃力的扶起身子,踉踉蹌蹌的走過去,右手向下一扶,厚厚的單背刀柄落入手中,他深吸一口氣用力一按,鏘的一聲將單背刀拔出地面,隨手揮過去,刀氣凜然,帶著閃爍不止的銳利之意。
楊宗志想起隨著自己出征北郡的十五萬大軍,除了留給呼鐵和倩兒的八萬大軍,其餘眾人盡數湮沒於鳳凰城中,任泊安大哥等,一張一張鮮活的面容,此刻仍舊印在腦海,清晰無比,所有的罪魁禍首,都是這突厥的大王子固攝,突厥國乃是北方四國的首腦,大王子在軍中掌握實權,此人不除,南朝便永無寧日,況且前幾日他曾在苗寨之中耳聽這固攝口中厥詞不斷,說什麼要將南朝百姓當作奴隸一樣的打罵驅使,又說這南朝的江山財寶都是他們所有。
楊宗志在口中默念幾聲,呀的一聲舉起手中的單背刀,場下幾個呵斥聲同時傳來,有男有女,楊宗志轉頭看過去,見到方才主持比武的蔣征面色惶遽的怒瞪自己,口中大叫道:“豈可殺人?”楊宗志嘿嘿一笑,回答道:“你阻的了么?”再轉向另一面,楊宗志胸口猛地一痛,那邊人群中,走出一個青衣束髮的少女,這少女髮髻高挽,輕眉遠黛,瑤鼻小嘴,宛如畫中仙子,身後萬千豪傑映襯下,顯得如此姿色出眾。
她今日梳著雙丫髮髻,面前長長的劉海垂下,遮住了潔白的額頭,卻遮不住濃密的睫毛,和撲簌簌璀璨生姿的秀眸,多日不見,這少女容色看著甚為清減,但是青色衣裙下起伏跌宕的胸脯,柔細的腰肢和高挑的身段卻是不減,那高高豎起的雙丫髻的側鬢邊,還斜插著一朵白色的不知名野花。
楊宗志的眼神迷離了片刻,恍惚看著熟悉而又陌生的秀鳳走出人群,眼神靜看自己,啟唇輕叫道:“莫要殺他?”“莫要殺他?”楊宗志哈哈大笑起來,道:“豈有這麼輕易的事情?”他大笑一陣,笑聲轉悲,擰著俊面回頭哼道:“你有本事,便上來要了我的命,不然……你可擋不住我!”秀鳳面色寧靜無比,既不歡喜,也不難過,看著素淡的如同山巔的白雪,費幼梅凝定雙眸看過去,俏麗的眼神也不禁微微的痴迷,這女子的氣質長相,當真是艷煞群芳,即便是在長白山素有艷名的自己看見,也覺得既是羨艷,又是悱惻。
此刻場上群豪,北斗旗和齊天派的人加起來何止上千,卻無一人落入這女子的法眼,這女子只是睜著痴痴的眼眸,細細的凝視台上的楊宗志,甚至他們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絞纏,又是旖旎,又有複雜無比的味道。
費幼梅只感到自己的呼吸好像也停止了一般,嬌軀冰冷,恍惚著看上去,又看看身邊。
秀鳳輕輕的搖著小腦袋,閉目細聲道:“你……你別逼我!”楊宗志哈哈大笑,快意道:“我逼你了又怎樣?”他運轉內力,手中單背刀吟的一聲輕響,他再調轉刀柄,刀尖朝下便要斜刺下去,只是他刀柄乍一轉過來,忽然渾身打了個大大的冷戰,一股熟悉的寒氣又從心底冒出,這寒氣從丹田處升起,迅速的便佔據了自己的五臟六腑,楊宗志的牙齒咯咯的打了一架,視線又變得越來越迷糊,他咬緊牙關,努力的雙手握住刀把,可是那寒氣來的快極,猛地向頭上一衝,他只聽見呀的一聲嬌喚,想轉頭過去看時,已是身子一歪,斜斜的又倒了下去。
……身邊萬千軍士圍聚在一起,楊宗志著急的大喊:“快走,快撤出鳳凰城去!”軍士們齊聲大叫,“是!”一時塵土飛揚,千軍萬馬奔向南城門,最前的軍士差不多就要出城而去,卻又在城門下硬生生的止住,楊宗志大怒道:“怎麼還不快走,難道要將性命留在這裡么?”那些軍士只是不斷催馬,卻不答話,楊宗志越過先遣,揚眉看去,只見到……城門下煙霧繚繞,睜眼看清楚,才發現……那裡碎步走來一個青衣長裙的女子,女子纏繞在煙霧裡,容色看不清楚,依稀瞧見彷彿羽化的仙子,楊宗志面色一慟,心頭砰砰的打鼓,那姑娘容貌雖看不見,但是……但是旖旎的鬢角邊,豈不正插著一朵白色的野花。
身後的戰馬狂叫一聲,此刻數萬人性命繫於自己一聲,自己若是喊道:“殺出去!”這數萬兄弟的性命轉瞬便可獲救,但是……但是戰馬無眼,便要碾著秀鳳柔軟的嬌軀,將她踐踏成為肉泥。
若是自己不發號施令,這緊跟自己而來的數萬弟兄便……楊宗志只覺得自己憂心如焚,既想救人,又不想害了秀鳳,茫然間面色數變,忽然咬牙大叫道:“殺……殺……殺出去!”他只覺得身子一震,悠悠然視線由模糊轉為清晰,獃獃的抬頭一看,眼前卻是個白鬍子拂面的老頭子,正是那衣衫潦倒的費滄,費滄一見楊宗志醒來,才面無表情的道:“二叔不是說了多少遍么,這小子一點事也沒有,你怎麼總是不信呢,幼梅兒?”楊宗志轉頭一看,自己原來躺在北斗旗旗內的客房當中,床邊此刻正有一個小腦袋,臉上帶著憂急而又羞怯的表情,痴痴的看著自己,楊宗志微微一愣,呼氣道:“我怎麼在這裡?”費幼梅眼見楊宗志面色如常,才輕輕露齒咯咯一笑,無限歡愉的道:“你……你睡了可有整整一天了哩,楊……楊大哥!”楊宗志愣住道:“這麼久了……那……”他說到這裡,想起自己夢中所見,不由得心頭一黯,欲言又止。
費幼梅湊近小腦袋,噴出淡淡的女兒家清香,輕笑道:“你別想這麼多了,那個人……那個人已經被人救走了……”她說了兩句,面色透紅的朝一旁的費滄瞥了幾下,費滄雙眼望著屋頂,沒好氣的道:“我先出去了。
”說完快步而出。
費幼梅才在費滄留下的矮凳上坐下,素手在身後微微的一轉,轉出一個瓷盤來,露齒嬌羞道:“楊大哥,我熬了些稀粥,你……你要現在趁熱喝了么?”楊宗志唔的一聲,輕輕抬起身子,轉眼向窗外看去,見到此刻竟然已是天色昏暗,回想起比武之時,還是清晨,自己本想將固攝一刀斬殺,可是就在落刀之極,那附骨寒氣卻又無巧不巧的涌了上來,上次這寒氣發作,還是第一次見到忽日列的時候,當日這寒氣發作起來,自己險些被吐蕃大軍生擒活捉,自那以後,這寒氣便好像失蹤了一樣,再也不見蹤影,沒料到今日這寒氣發作的好生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