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譜 - 第1161節

“去哪裡啊……”楊宗志懶洋洋的答道。
“總好過賴在床上吧,你快起來,不然……我們又要進來搗亂了,那幾天要不是小嬋攔著我,哼哼,你看我怎麼……哦,小嬋也走了。
”“哎……”楊宗志從床上跳起來,笑道:“是該出去走走,我們去郊外玩一玩吧,順便……到處看看。
”……天光大亮,鮮於嬋六神無主的逃出湯河口,循著西面的方位向丁山鎮跑去,跑了一個多時辰,累得筋疲力盡。
這裡四周都是荒蕪的草地,有的草直到膝蓋,有的草更是漫住了細腰,鮮於嬋才發現,自己好像失去了方向,不說她過去是個盲眼姑娘,從來也不分辨方位,就算她知道方位,將她一個人丟在荒無人煙的原野上,也能讓她好像沒頭的雀鳥那樣亂撞。
她從小被鮮於無忌呵護著,也不懂得依據天時天象來辨別方位,頭頂出了太陽,草垛裡面卻是濕淋淋的帶足了水汽,將她的裙角都打透了。
鮮於嬋的小嘴一撇,心中輕叫:“哥哥……”過去遇到這種情況,她也許只會叫嚷爹爹,期盼爹爹來救走她,現在她卻是下意識的首先想起楊宗志,直覺到楊宗志才是她夢裡的守護神,想想朱晃為了救她,把自己壓在了轅門下,生死不知,鮮於嬋心頭一酸,咬住了緋紅色的小唇。
如此一腳深一腳淺的踩在水草中,一隻繡鞋也不知掉到哪裡去了,鮮於嬋累得頭暈目眩,忍不住便想坐在地上歇息,但是在見不到楊宗志之前,她渾然不敢端坐,害怕身後不斷有人追來,取走自己孱弱的性命。
“救命……救命……”水草伸出傳來一個呼叫聲,聽著奄奄一息,鮮於嬋牽著裙角,跌跌撞撞的走過去,見到一個人趴在草地里,面朝下方,口中不斷的低聲囈語。
只看裝扮的話,那人似乎是個武將,雖然身材並不魁偉,但是穿著麒麟鎧甲,頭戴歪歪斜斜的盔帽,一把明晃晃的鋼刀,被丟在十幾丈外的草叢深處。
不知那人是不是負了重傷,也像鮮於嬋那樣逃到此地,鮮於嬋心裡不禁暗暗泛起憐惜,這些都是無辜之人,爹爹因為自己的原因起兵造反,害苦了洛都城的百姓和守將們,他們死的死,逃的逃,可壓根想不到,自己才是罪魁禍首。
鮮於嬋咬緊牙關淌過去,來到他的背後,用手拍了拍他的肩頭,輕叫道:“喂……喂,你怎麼樣?”那人毫無動靜,繼續叫道:“救命……”鮮於嬋用儘力氣將他翻轉過來,累得呼呼喘氣,她彎下腰肢,低頭一看,那武將是個少年,大約二十來歲,雙眼緊緊的閉住,嘴唇發白,呼吸微弱。
鮮於嬋喚道:“你醒醒……”伸手推了推他的胸口,那少年冥然睜開一絲眼縫,叫道:“水……水……”“哦……”鮮於嬋站起身來,低頭一找,自己身上哪裡有什麼水呀,她匆忙的逃命出來,根本什麼都沒帶,無奈下只得去水塘中取了一捧雨水,用溫軟的小手兒闔住,再滴落在少年的唇齒間,將他的嘴唇打濕,漫入嘴角。
那少年舔了舔唇齒,又道:“吃的……吃的……”這下鮮於嬋可傻眼了,水還能四處去找,吃的可就難尋的緊了,她轉頭看見水塘的深處有一截蓮藕露在外面,便跑著過去用力的拔出來,在水塘中清洗乾淨,掰開兩截,自己留了小小的那一段,將另一段餵給少年的嘴中。
那少年吃了蓮藕,來了精神,茫茫然從草地里想要爬起來,鮮於嬋低頭看見他凌亂的盔甲下露出一段黃色布絹,上面好像龍飛鳳舞的雕著什麼。
鮮於嬋下意識叫道:“你……”本想問他丁山鎮該如何走法,哪知她剛說出一個字,那少年便狠厲的轉過頭來,怒聲問她:“你……你認出我了?”“啊……我……”鮮於嬋一時目瞪口呆,壓根不知該如何分辨,正在凝神,那少年卻是惡狠狠的撲過來,用雙手死命的掐住了她的脖子,兇險畢露。
鮮於嬋全然想不到自己救了一個人,他會轉頭便對自己下手,她蘧然沒有提防,而且就算她有提防,也不能抵抗住一個赳赳少年的力道,鮮於嬋無力的蹬了蹬腿,看到那少年一臉惡煞的面容,恍惚里腦子光景一轉,回到了十幾年前,那個讓她永世難忘的日子。
也是在洛都城外,也是碰到了一個少年,那少年不但掐住她的脖子,還將一些腥臭的草栗塞進她的嘴裡,一面破口大罵道:“我叫你去告密,我叫你去告密,我是野種怎麼了,天下誰會知道,只要……你和那一死,這事情就會石沉大海啦,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你是四殿下!”鮮於嬋驚恐的用最後一口氣叫了出來,聽著也只是哀哀鳴叫,仁宗面孔一沉,嘿嘿陰笑道:“你果然認出朕了,你想抓了朕去領賞嗎,我掐死你……我掐死你這死丫頭!”鮮於嬋被他掐的雙眼翻白,四肢亂蹬,小手兒在空中拚命飛舞,想要大叫:“哥哥救我……”卻是再也等不到那個一直期盼的,有著一臉大鬍子的哥哥了,鼻子里呼呼的抽著氣,卻是萬分困難,她的小手兒纏住自己的衣襟,奄奄一息。
手指尖無意間碰到一個硬物,鮮於嬋忽然想起臨走時,從楊宗志懷中取來的匕首,她來不及多想,從懷中抽出匕首,閉著眼朝前猛刺了過去。
“啊……”仁宗吃痛的放開鮮於嬋,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鮮血染紅了鎧甲,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插在胸口上,正在汩汩的往外冒著血水,他的雙眼恍然睜大,無力的跪倒在草堆里。
鮮於嬋雖然筋疲力盡,依然還是恐懼的朝後爬了幾步,稍稍離他遠些,眼見仁宗手扶胸口,趴在地面上,哭著大叫:“秀風……秀風,朕……真好想你。
”哭音漸漸轉小,又罵道:“死賤婦,朕不燒死你,如何登上皇位,所有人都瞧不起朕,笑話朕是個野種,哈哈,朕要叫你們都看看,誰才是真命天子,楊居正,盧圭,你們……你們都不得好死!”接著又罵:“父皇,你可別怪我在葯裡面下毒,誰讓你凌辱了一個伙房宮女,生下了朕呢,哈哈哈,哈哈,你跟福寧兒那個亂,你以為朕看不見嗎,哼,你臨終的時候還要把那賤婦指為朕的皇妃,何等的歹毒。
”鮮於嬋惶遽的張大自己的小嘴,嚇得目瞪口呆,仁宗從地面上爬起來,臉頰通紅,朝前爬行,脈脈含情的對鮮於嬋喚道:“秀風,你……你別走,你為什麼要跟著楊宗志,他有什麼好,不過是個亂臣賊子罷了,朕數次想要殺他,又捨不得他的才幹,秀風……你跟著朕,我們回到初次相遇的洛水好不好,只有那一刻的你,才是……才是朕心目中的最最聖潔的女子。
”“你別過來……”鮮於嬋心底吶喊,拚命的向後退卻,腳下一軟,被仁宗捉住了繡鞋,她想要用血淋淋的小手兒去打,可是一個失手,又跌落在草地上。
“秀風……”仁宗瘋狂大叫一聲,整個身子撲將上來,鮮於嬋只覺得眼前一黑,頓時眩暈了過去。
……昏昏然不知睡了多久,鮮於嬋搖頭醒來,抬頭一看,仁宗面色驚怒的對著自己,趴在一旁的草窩中一動不動了,身子還保持著扭曲撲過來的惡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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