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扎西哈多倉促之下會錯了意,出腳踢飛了神玉槍,也將他們二人的性命踢到了閻王殿,轉念又復黯然:“活著有何意味,還不如死了拉住一個墊背的……”楊宗志若能留下性命,身邊從來也不缺乏真心相愛的女子,一家和睦,而他扎西哈多煢煢孑立,又會是如何的孤單,兩人之間相差千萬里遠,現在卻是一道共赴黃泉。
扎西哈多仰天哈哈大笑,乾脆把臂拉住楊宗志的胳膊,生怕兩人離了遠去,山腰的雲霧迷住了他們的雙眼,楊宗志神思模糊,腦中若隱若現的追憶起,半年前和秀鳳一起墜下武當山崖,那個時候,山崖下面是滾滾流過的大江,呼倫山下卻是一片荒漠,人摔下去,無疑會砸成肉餅。
腦子裡面密密麻麻的浮現出若干個姣麗的身影,一個個是那麼清晰,漸漸變得如此模糊,就連十歲之前的那段記憶,也全數記了起來,又能徒嘆奈何,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賽鳳總算在死之前,叫了他一聲宗志哥哥。
扎西哈多在耳邊“哈哈……哈哈……”的怪笑幾聲,楊宗志嘆道:“你笑什麼?”繼而更加思念遠方的佳人,她們翹首以盼,若知道自己死了,將會何等的傷心欲絕。
扎西哈多哈哈笑道:“楊老弟,我們兩個自命不凡的人,卻是一同英年早逝啊,蒼天便是這樣不公……”狂風將他的說話聲吹得散亂,聽得見一句,又聽不見下一句,楊宗志忽然湧起強烈的求生意願,擰動腰身。
扎西哈多摁住他的肩膀,惡狠狠的道:“別動,還是死了的好,一了百了,省的活在人間寂寞孤苦,我們到了陰曹地府,還可以二王爭霸,永遠不死不休!哈哈哈……”楊宗志失血厲害,氣力已然不濟,再加上扎西哈多好像繩索一般捆住他,他根本半點無法動彈,楊宗志的心底頹然嘆一口氣,暗自悲呼:“爹爹,娘親,志兒……志兒來了。
”嗓子里霎時哽咽住,狂風灌入他們的耳鼻眼裡,讓他們無法睜眼去看,用耳朵去聽,過了不知多久,聽到一聲巨大的咔嚓之響,似乎他們撞到了樹枝樹尖上,扎西哈多怪叫一聲,無力的脫開了楊宗志的雙肩。
楊宗志離開他后,繼續向下落去,背心裡火辣辣的發燙,也不知在樹榦和樹梢中來回撞擊了多少次,接著神智一麻,失去了所有知覺。
……洛素允和賽鳳等人快速的從吊蘭上跳下來,沒命的到處找開,看到楊宗志跌下山崖后,嚇得她們手足酸軟,魂魄都幾乎跑掉了。
心裏面唯一還有一個信念,便是寄望楊宗志福大命大,就算是留下殘肢斷腿也好,他若死了,這幾個姑娘當真不知活不活的下去。
吊蘭還未落地,她們四個人便從吊蘭上跳下去,跌跌撞撞的到處去找,唯有秀鳳還記得盤算方位,確定一下大概的落處,其餘三個姑娘,早已嚇得清淚盈盈,慌慌張張的方寸大亂。
秀鳳攔住她們道:“這邊……”一邊嬌聲寬慰著說:“去年我和宗郎也一起跌下了武當山呀……他呀,福大命大,從來不會有事的哩……”嘴上面雖這麼說,可是小臉煞白,手腳冰冷,一點也不比其他三個姑娘嚇得輕。
賽鳳放聲大哭道:“我害死宗志哥哥啦,我若不刺他一刀,他也不會送命,都是我鬼迷心竅,他若死啦,我……我也給他殉葬。
”秀鳳蹙眉輕叱道:“別說這等喪氣話,誰說他一定死了,他那麼聰明的人物,一定會想辦法的……”說話間走到一片漠北極為罕有的樺樹林邊,丁嬈嬈忽然滿面驚懼的盯著頭頂樹巔,尖聲大叫了起來。
其他三個姑娘也隨她一起向上仰望,這一看可不打緊,直叫她們四個人天旋地轉,在那根高高伸出的主幹上,有個人四肢攤開的矗在上面,樹榦已經將他完完整整的刺穿了,猶如噩夢裡才能看到的恐怖時刻。
“宗志哥哥……”賽鳳沒命的撲了上去,跑到樹枝下,便想往上攀爬,此時天色尚黑,啟明星未出,天空中泛著一層淡淡的白暈,若非如此,她們也看不見樹尖上的人,秀鳳拉住她,拚命吸氣道:“別慌,那是扎西哈多,宗郎和他一道跌下來,必定落在下面不遠,我們分開找找看。
”冬盡春來,去年的落葉已經變成了腐泥堆在腳下,厚厚的漫住了腳脖子,四個姑娘分成東南西北,洛素允牽著裙角,彎著細腰到處尋找,在看到扎西哈多恐怖的死狀后,她的心兒彷彿也被抽走了,強忍著沒有讓自己像賽鳳那麼放聲大哭出來。
四人分開后,只能聽見幾個腳步落在枯枝上的嗤嗤響聲,洛素允心頭一松,暗暗念誦:“宗志啊,你……你可不要嚇我……”偷偷抹了抹自己濕熱的淚珠兒,臨來前的一幕幕在心底里流轉著,她已經小心翼翼的跟著楊宗志了,最後還是出了事,一切只能怪她不好,每到最後關頭,都是楊宗志出面應付,她若是早些跳下吊蘭,去將楊宗志救下來,便不會像現在這樣傷心欲絕。
但她是個弱女子,無論武藝有多高,心志有多堅定,這種時刻總是會甘心的依附在心愛男子的身後,讓他為自己遮風擋雨,這也是習慣使然。
仰頭看了看蒼茫的呼倫山頂,上面金光四射,照的當頭的星雲都起了白暈,洛素允想起自己看到的最後一幕,幽幽然嘆了口香氣,腳下面不知道踩了個什麼軟綿綿的東西,洛素允嚇了一大跳,慌忙低頭去看,這時候左手邊樹林里,賽鳳大哭著叫道:“宗志哥哥,你……你怎麼樣啦?”……從鳳凰城向南走,一天之內可以到達撅布離,撅布離是一個很大的販馬場,到處都是腥臭難聞的馬兒糞便味道,這天一早,來往的馬販子便將街道堵得水泄不通,街面上不時穿過一排排的高頭駿馬。
時而也會有馬車走過,但是這玩意南朝人用的多,北方人可就少見了,說起來南朝人還是嬌貴的緊,受不得風霜,挨不得雨淋,北方人都是放牧為生,狂風烈日見得多了,膚色可不像他們那麼白-皙,也更加吃得苦頭。
唯有一些北方四國的貴族,也會學南朝人那樣,紮起寬大的馬車,坐在裡面一邊趕路,一邊和侍妾們飲酒作樂,此時……熙熙攘攘的街面上正好跑過來這麼一輛。
老實巴交的牧人都會閃避開,約束住手下的馬兒,不至於衝撞了人家貴人,也有一些見不得人家富足的痞子,將馬兒橫在路中間,就是不願意讓路。
這時候,馬車的車廂里便會彈出一根細長的馬鞭,抽在對方的馬尾上,馬兒吃痛,放足奔了開去,馬車得以繼續前行,賽鳳抽回自己的馬鞭,讓馬車繼續向前趕路,眼神……卻是一刻也無法離開馬車中央,楊宗志的身上。
他此時蓋了厚厚的被褥,雙眸緊閉,臉頰上沒有一絲血色,除了肩窩上被賽鳳刺了一刀,背脊摔在樹枝和地面,五臟六腑都被震移了位,氣若遊絲,只是僥倖吊住了一口氣。
突厥缺醫少葯,對楊宗志的傷勢越發不利,她們沒日沒夜的向南趕去,期望早早的回到北郡,尋訪名醫給楊宗志看病,雖然明知這一道希望渺茫,楊宗志此時候也就一息尚存,昏沉沉的一直都沒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