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譜 - 第1083節

望著她碎步走進殿中,清亮建的眸子毫不左顧右盼,而是平平直直的正視前方,雙手微微在身前束住俏盈盈的指尖,臂彎處的飄帶隨風盪起,落在遠遠的身後,看那方向,正是往扎西哈多的位置走去的。
扎西哈多背著雙手,捏住十個指頭,眉目越皺越深,感覺到一股壓力附體而來,接著……賽鳳走到他跟前幾步遠時,忽然又轉了一個彎,輕盈的扭過腰身,對盤坐一旁的察爾汗王嬌聲喚道:“父王……”“嗯……”察爾汗王回過神來,茫然的點了點頭。
賽鳳也不待他說話,而是乖巧的彎下細腰,在察爾汗王的身邊伴著坐下了,到這時候,素潔的臉蛋上才掛出一絲恬靜和淡然來。
扎西哈多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竟覺得背脊上沁出一排細細的冷汗,賽鳳他並不是沒有見過,當初所感,只不過是個倔強要強的丫頭罷了,料不到一段時日不見,竟然出落的這樣漂亮迷人,更為關鍵的是,能夠讓人在她的美色下自慚形穢。
扎西哈多素來狂妄自大,將任何人都不放在眼底,居然險些在賽鳳登場時露出拙劣怯場之態,他知道賽鳳這段時間都在呼倫山上,也鬧不明白師父為什麼會收這樣一個女弟子,但是看她短短几個月的變化,竟比過去十幾年還要大,還要多,不得不讓人心生警惕。
賽鳳入殿,楊宗志更加走不得了,幸好許沖被賽鳳的秀色所吸引,首先茫茫然的回頭坐了下來,楊宗志靜默的坐回到羽毯上,端著酒碗輕輕的抿了一口。
方才劍拔弩張的氣氛,被賽鳳的登場沖的煙消雲散,許沖不怒也不罵了,扎西哈多自覺沒意味的緊,只得揮手讓那些精心準備的南朝俘虜們下去,殿中一時默然。
在遇見賽鳳之前,楊宗志曾經設想過千千萬的場景,其中有想盡辦法翻上呼倫山,也有排除萬難,避開耳目去偷覓賽鳳,唯一沒想到的,是賽鳳自己就這麼出現了。
她來到王庭夜宴的舉動,實在大出楊宗志的意料之外,造成他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本以為她要麼是被冥王教主囚禁著的,要麼是關在呼倫山上,下不來絕壁,卻沒預料她原來行動自如,看那淡然的神情,似乎也不是吃盡了苦頭的哀怨模樣。
楊宗志的心頭輕輕抽了一口氣,轉身朝賽鳳那頭再度打量過去,見到她眉色不動的陪坐在察爾汗王的另一側,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她稍稍露出來的一截高挺的瑤鼻,楊宗志心想:“賽鳳……她為何也不願理我?”自從進來的那一刻起,楊宗志的眼神便一直牽動在賽鳳的臉蛋上,可是和察爾汗王一樣,賽鳳卻是對大活人一般站在不遠處的楊宗志不理不睬,更為甚者的是,察爾汗王至少才掃過了楊宗志的角落,賽鳳卻是始終目不斜視,便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觸及到楊宗志那邊。
他的心底不免失落,又想:“她也是生我的氣,不願理我了么?”賽鳳她為什麼生氣,她氣楊宗志這麼久不來相會,不來帶她走,讓她吃了這麼多的苦頭,距離去年臘冬的鳳凰城之戰,已經一年多了,這期間賽鳳無論是傷心絕望,還是戰戰兢兢,都沒有楊宗志的陪伴,因故她可能會生氣,而且氣得不輕,這也是人之常情。
便連她嬌美臉蛋上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意,也可能是故意作出來,給楊宗志看的。
這些事情,楊宗志都可以理解,不但沒有憤懣,反而對她更加惋惜憐憫,賽鳳就是這樣一個心直口快的丫頭,一旦她認準什麼人,或者什麼事,便萬萬不會回頭的。
當年她擋在楊宗志的身前,對察爾汗王喊出懷了楊宗志的骨血之事,便將她自己所有的退路都封死了,楊宗志自覺虧欠她良多,也不敢奢望她毫無怨懟的笑臉相迎,不過心底里總期望她能用眼角瞥一瞥自己,哪怕只是一個稍稍外露的眼神也好。
殿中一時詭異的靜謐,天婁大汗笑道:“怎麼都不說話了呀……”他轉頭左右看看,豪爽舉碗道:“來來來……繼續喝酒,今夜不醉不歸。
”對面的臣子們倒是附和著舉起酒碗來,察爾汗王卻是不聞不動,楊宗志遲疑的舉起酒碗,有史以來卻是頭一回覺得這酒喝得如此不痛快,心裏面記掛著賽鳳,喝酒的興緻便淺的緊了,偷偷拿眼神瞥了瞥玉立著的秀鳳,一肚子疑問有心相詢。
身邊人多,兩人都不敢太過露出形跡,眼神稍稍一碰便分了開去,天婁大汗的酒碗正好遞到了面前,楊宗志回過頭來與天婁大汗幹了一口,天婁大汗抹著油嘴笑道:“啊……暢快,楊將軍明日可要和談,本汗也來參與如何,看看雙方如何能夠罷手言和?”楊宗志笑道:“那最好不過了……”天婁大汗站起身哈哈笑道:“既然如此,本汗便要先走了,長途跋涉,總要休整休整。
”他說話間站出酒席外,另一側的賽鳳忽然也一同站起身,細聲說道:“我也走啦,各位慢慢盡興……”楊宗志看的心頭一動,繼而大喜,明白這賽鳳還是給了他說話的機會,趕緊會意的站起來對天婁大汗拱手道:“大汗慢走,在下還有一些小事想請教請教,萬望大汗莫要推辭!”天婁大汗納悶的回過頭來,問道:“你要問什麼?”楊宗志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天婁大汗的身邊站下,隨眼瞥見賽鳳也俏盈盈的穿過天婁大汗身邊,他笑道:“事情是這樣的……”一面說話,一面隨著天婁大汗緩緩向外走去,許沖在羽毯上叫道:“楊大人,你等等我……”步履遲緩的站起來,再追上去時,只見到楊宗志和天婁大汗已經並肩走到了殿門口,他和朱晃手足慌亂的追出去,竟看到滿天星光,方才還在前面緩緩踱步的幾個人,居然瞬間不知所蹤,消失在浩瀚的王庭琉璃燈瓦下。
……楊宗志和天婁大汗背著手走過一簇花叢,前面賽鳳越走越快,漸漸只剩下一團雪白的影子,在花枝間若隱若現,天婁大汗笑道:“楊將軍,你一定奇怪,我方才為何敢在眾臣面前開口邀你。
”楊宗志心思不屬的唔了一聲,留意到賽鳳窈窕的背影,飄飄蕩蕩的走了開去,心中不禁萬分焦急。
天婁大汗慨嘆道:“一百年前,你們南朝的開國皇帝率軍親征契丹,本汗的祖先迎頭痛擊,雙方打得難分難解,那個時候……契丹的國力百倍強於現在,南朝人將契丹視為心腹大患,無時無刻不想迫使我們朝西北遷徙,南朝為何稱之為‘南’字,北方不定,只得偏安於南面而已。
”楊宗志下意識的點頭應道:“是……”眼睛不敢稍離前方瑩白色的妙媚身影,生恐自己一眨眼,那團光影便會消逝不見。
天婁大汗望了望頭頂皎潔的月色,雙手叉腰繼續說道:“可是那一戰我們敗了,若不是最後時刻,其他三國慨然相助,今日的契丹,或許真的要到更北的不毛之地紮營了。
”他長長的嘆了一口白氣,停下步子道:“即便如此,但是契丹這些年也衰落的厲害,三國雖然前來相助,卻也時時刻刻在轄制契丹的內政外交,所謂事情有一得,便會有一失,本汗在位后總是感覺束手束腳,無法大開大闔,施展拳腳抱負,楊將軍,你是一位世所罕見的少年奇才,本汗見獵心喜,實在對你垂涎欲滴,所以甘願冒著觸犯所有人的危險,也要想辦法將你羅至帳下,你說你不願背叛故國,但是故國既已容不下你,你為何不能另投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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