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譜 - 第1081節

天婁大汗首先站起來哈哈大笑道:“王叔也趕來啦……”說罷命人在身邊設下虛位,拍著桌子對察爾汗王喊道:“王叔坐在這邊,侄兒許久沒與王叔說說話,心裡想念得緊。
”察爾汗王微微頷首,眼睛左右看看,便邁步走到天婁大汗身邊坐下,那幾個侍從背著手站在他的背後,楊宗志坐在天婁大汗的另一側,方才察爾汗王目光掃過來時,他的心也不禁提到了嗓子眼,鬢角有熱汗撲簌簌的淌下,可是察爾汗王的目光在他身邊一劃而過,甚至都沒有作過任何異常的停留。
眾人安坐下來后,酒席重新開宴,由於察爾汗王和天婁大汗的不期而至,那些方才還大呼小叫的群臣們登時安靜了,便是高高站在主位上的扎西哈多也自覺分量不夠重,少言寡語,席間只聽到天婁大汗爽朗的大笑聲不時響起。
察爾汗王的出現,讓博祖裔等人暗暗吁了一口氣,幾許之前,天婁大汗尚還在咄咄逼人的質問哥舒爾特的死因,現下察爾汗王到了,天婁大汗的注意力似乎也被吸引了過去,而是放過他們不表,他們倒也樂得清閑,裝糊塗。
天婁大汗與察爾汗王自顧的喝了一杯酒,轉而給他介紹身邊的楊宗志,他言道:“這位便是南朝派來的楊將軍,少年英雄,一舉一動都讓人好生佩服……”察爾汗王只是淡淡的“哦…很…”了一聲,微微抬起老邁而不失精厲的目光,在楊宗志的臉頰上掃動一番,接著又轉回頭去,和天婁大汗繼續自顧自的說話。
楊宗志的嘴角微張,臉色不由得頓時滯納住,方才察爾汗王的目光掃過來時,他只覺得心頭熱血翻湧,平日轉動自如的腦袋也暈暈乎乎的,他簡直難以想象,這兩位隔了天遠地遠的祖父和外孫,究竟該如何認親。
可是看到察爾汗王那淡漠的眼神,楊宗志的心頭一涼,不禁默默反問:“怎麼……他……他認不出我來么?”方才進門時,他的目光掃過自己,並未做任何的停留,還可以解釋為他只知道自己的姓氏,並沒記住自己的樣貌,因此對不上號,那麼方才天婁大汗鄭重其事的給他作了介紹,他還是如此,便顯得奇怪的緊了。
楊宗志心想:“還是說,他並不知道我的身份,也沒聽說我與敬王爺的血統關係?”心裏面流淌著沮喪和難過,親人相見不能相認,他轉念又道:“不對呀,我聽三皇子說起過,當日養父為何撞破了我的身份,全是因為蠻子使者團里,有一位多年跟隨外公的老臣,他通過我的畫像認出了和鶯兒姑姑的關係,繼而約見養父求證身份,事後那位老臣返回了大宛國,他怎麼可能不將這個消息帶回去?”跟著再想:“還是不對,昨晚秀兒偷偷來相會時,也曾說起過這件事情,那麼我是敬王爺嫡子的事情,已經傳得天下人皆知了,秀兒能聽到,外公沒道理從未耳聞……”心底里如此百轉千回,盡都是被親人漠視后的難過和猜忌,楊宗志面上微微蹙了蹙眉,見到察爾汗王忙著與天婁大汗親熱的握手說話,似乎也沒工夫搭理自己,他的心底一沉,暗想:“雖然並不寄望他如天婁大汗那般的對自己推許,但是……他,他總該看我一眼就好。
”登時又想:“啊……我險些都忘了,北郡大勝之時,大宛國的屬將闊魯索曾經代外公傳了話,稱我少汗,讓我早些歸去北方,以好繼承大位,如果闊魯索不是假傳上意的話,那麼……他豈不是早就應該知道我的身份,或許……他是對我不滿,認為我沒有聽他的話,所以對我不理不睬。
”心裏面不斷的胡思亂想,大失過往平和旁觀的心態,見到察爾汗王不理會自己,又去他身後的侍從中尋找猛將闊魯索的身影,見到那幾個都是少年男子,大多身材纖瘦,並無闊魯索雄壯的體型。
楊宗志輕輕嘆了口氣,心頭一時間索然無味,抬起一碗烈酒灌入喉中,心底里火燒火燎的燃起烈焰,臉頰被酒氣沖的通紅。
扎西哈多一樣訕訕的站在高位上,察爾汗王進門后,對他也是漠然不見,更沒打過招呼,倒顯得他孤零零的站在高位上,形影相弔,有心想要找幾個相近的說說話來緩解尷尬,這裡面卻是沒有一個和他對眼的,他低頭見到楊宗志也是默默坐著飲酒,不禁眉色一動,計上心來,哈哈鼓掌著大笑道:“既然今天大汗叔叔,老汗王都來啦,小侄安排了一出好戲,也好叫大家不總是干坐著飲酒,讓外人見見咱們四國的風情……”他說到這裡,擺手對門口候著的屬下喚道:“叫她們進來吧……”屬下們登時會意點頭,跑出殿內去作準備,大家都不知他葫蘆里賣著什麼葯,所有人都抱著旁觀的心態看著,等了一會,見到走進來幾個琴師和樂鼓手,恭謙的跪倒在殿門外,扎西哈多叫道:“都進來吧……”琴師和鼓手跪著膝行在冰涼的青石板地面上,來到偏遠的角落,楊宗志等人隨眼看出去,見到他們身後竟然還站在一眾姿態妙媚的異族女子,穿著白裙胡袖,便以為是王庭內的宮舞之女。
這年月貴族相會,大多會招來歌姬舞姬之流舞樂助興,這事情在南朝和吐蕃也是屢見不鮮,大家自來都見慣了,楊宗志兀自還記得他頭一次到布達拉宮時,朔落王便安排了一群宮女伴舞,還要將其中那位叫藍齊兒的宮女下嫁給他。
琴師在角落蹲下,稍稍調了調手中的琴弦,接著拉起了草原上的出塞曲,曲意蒼邁,恍惚能見到萬里碧空之下,風吹草低現出牛羊群,樂鼓手的鼓聲低沉而又緩慢,登時讓人聯想出好一幅塞外風光。
許沖嘿嘿一笑,頓時放開四肢舒適的盤坐下來,他在幽州城呆慣了,見多了南朝風情的媚舞,但於這漠北的秀色便看得少了,今日早飯時候,他還夸夸其談,說要帶著楊宗志等人去幽州城風流快活一道,這時候見到扎西哈多安排了這一幕,這倒是投其所好,許沖的性子里除了有些好色,其實為人倒也周正,這是天性,他也改不了,紅樓里嫵媚的窯姐兒他碰見不少,卻從未有幸見識到北方四國的佳麗是何等模樣。
果然樂聲漸濃,那些垂首候在殿內口的宮女們,邁著碎步蹣跚而入,牽出身前長長的胡袖,隨著樂曲的韻律緩緩舞蹈,許沖等人看得搖頭晃腦,這些蠻子宮女們雖然面相看不清,但是一個個腰肢柔細,身材修長,顯然都是鄭重節選出來的,有機會能入王庭者,那資質還能差了不成。
而且她們的舞樂頗有塞外風韻,其實風韻這兩個許沖也是渾然不懂的,他混跡勾欄中,只為了花叢飄香,至於什麼是風味,什麼是格調,他就沒有深究過了。
但是那些蠻子宮女們步履輕盈矯健,姿勢整齊劃一,小腦袋羞怯低垂,弓腰而動,許沖便在仔細的端詳打量她們的細腰和翹起的豐臀兒,期間也和楊宗志笑嘻嘻的品味幾句,正在這時,鼓聲忽然變大,那些宮女們甩開長袖,高高的抬起腦袋,作出仰望蒼天狀。
許沖看得一喜轉驚,“咦”的一聲叫了出來,別說是他,便是身旁的朱晃也放掉盤著的雙腿,似乎想要站起身,湊近些觀看,倒不是因為那些宮女們長得有多麼的絕代出眾,而是那些女子露出面孔后,只見到個個眉宇修長,紅唇白齒,潔白細膩,全都是如假包換的南朝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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