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熱鬧的場面變得緊張起來,博祖裔慌忙大叫道:“殿下……請三思而行,我們這麼作,也是奉命而為,可一點也沒有對大王子的不恭不敬。
”楊宗志站在一邊冷眼旁觀,心想:“這扎西哈多變臉還真的是快!”楊宗志初來的時候,扎西哈多曾經偷偷摸摸的找到大營內,陪他一道喝酒,言辭中透著親近和歡喜之意,沒料到剛剛過了一天,扎西哈多便好像換了個人一樣,處處鋒芒畢露的咄咄逼人,好像不將他們趕盡殺絕而誓不罷休。
聽到扎西哈多說起讓他們滾回去,聯繫到早晨在塞夜河岸聽見當地百姓們的怒吼聲,楊宗志心頭一動,暗忖:“莫非那一幕……也是扎西哈多的授意安排?”否則一般的百姓即便是再過彪勇悍不畏死,也不會和一支數萬人的敵國軍隊起衝突。
扎西哈多安排這些事的目的是什麼呢,回憶起昨日和談那會,他口中咄咄逼人,開出了讓人無法忍受的條件,叫南朝割地,賠償,並且楊宗志還要立誓終生不可踏足漠北,他作這一切的所有結果,似乎都是要讓楊宗志等人敗興而歸,他的目的也是要趕楊宗志走才對。
想到這裡,楊宗志便有些摸不著頭腦了,按理說……扎西哈多第一天夜裡找到大營時,尚且還開口讓楊宗志幫忙,雖然他話還沒說出口,意思已經很分明了,而且楊宗志也並未矢口拒絕掉他,為何他又變主意了呢。
想想昨夜秀兒所說,扎西哈多在國內,要面對的是以蕭太後為首的舊勢力,他出聲讓自己幫忙,多半是要一起對付蕭太后吧,或者為他造勢,以便能夠大權獨攬。
為何他又不願意這樣作了呢,他把楊宗志看做畢生敬重的對手,也是生死敵人,但是在這件事情上,他們也沒有多麼厲害的衝突,楊宗志對蕭太后不了解,甚至連名字都聽到極少,扎西哈多在顧慮什麼呢。
楊宗志的心底里滿是疑問,也不去管許沖,任由他這般去沖鬧,許沖的嗓門本來就大,怒氣翻上來了,也不管朝堂禮儀,邦交關係了,登時破口大罵,什麼難聽的都敢說,諾大的宮殿內,便只聽到許沖尖細的嗓音在耳邊環繞回蕩。
看到許沖氣急敗壞的樣子,扎西哈多反而不急,而是抿著嘴,微笑著的任由許沖怒罵,陰鶩的眼界四處瞥一瞥,似乎在告訴其他人,“你們看到了吧,南朝人也是這樣粗野的模樣。
”眼角更是透著一絲幸災樂禍。
“他***,本官說你呢,你他***賊笑個什麼勁!”這時候就連朱晃也有些聽不下去了,伸手拉了許沖一把,許沖轉過頭來,茫然問道:“怎麼,本官罵得不對?”殿外適時的響起一個傳喚將他打斷:“天婁大汗駕到……”第六百零八章 雍容 之二殿內嗡的一陣輕響,群臣開始小聲竊竊私語起來,楊宗志左右看看,見到大家的臉上微微露出驚色,顯然契丹的天婁大汗來的出乎意料。
前些日子也曾聽說了,這一回和談全是瞬息間裁定的,因此也沒有通知其他三國的汗王,扎西哈多本來就隨軍,恰逢際會而已,可沒聽說天婁大汗也趕來了。
楊宗志現在就怕不亂,來的人越多,場面越混亂,對他來說卻是難得的好機會,四國雖然組成了同盟,但是畢竟還份屬不同的政治載體,他們內部,未必就沒有可以善加利用的嫌隙。
如果四國人真的是鐵板一塊,楊宗志和談也不用參與了,徑直轉身打道回府就是了,不過昨晚與秀鳳傾心交談一宿,說起了四國中許多鮮為人知的往事,讓他明白,世上永遠沒有恆定的盟國,只有利益驅動下的險惡人心。
四國之所以在前面百餘年來交好,根本原因是單兵實力無法和強大的南朝分庭抗禮,任意挑出其中某一國,都不是南朝大軍的對手,只有合縱起來,才能造就互有勝負的局面。
本朝開天闢地之時,太宗皇拉帝曾經多次御駕親征,想要打敗契丹,繼而平定混亂不堪的北方,南朝的洶洶鐵騎也歷次打過萵恰河,四國內部的權力分化而又不斷集中,委實不是沒有南朝的外部力量在推波助瀾。
契丹國在那幾戰中被太宗皇帝重創,因此漸漸衰落,這才造就了後來室韋國和現在突厥的強勢崛起,南邊江山一代又一代的易主,這裡的汗王也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冒出,到了今時今日,四國同盟已經並不懼怕南人,而是無時無刻不想著侵佔中原的萬里沃土。
歷朝歷代的先祖都是在戰馬上得到天下,多為悍勇之輩,後世的子孫們卻沒有經歷過戰火,安逸奢華慣了,只期望能守住江山,萬世傳承,便失去了先祖們的咄咄鋒芒。
寶殿內一片燈火輝煌,方才還在飲酒作樂的大臣們,一個個收拾凌亂的衣衫站立起來,門口還沒見到來人,便能聽到“哈哈哈哈”的豪爽笑聲,楊宗志等人站在客位上,目光緊盯著殿門口,不過一會,一眾隨人簇擁著一個男子雄步邁入。
那男子年約三十多歲,四十不到,身材長得頗為魁梧,個子卻並不高,至少比楊宗志和扎西哈多矮了半個頭,皮膚黝黑,額下留下一排整整齊齊的鬍鬚,一笑起來,露出一口森冷的白牙,在膚色映襯下分外顯眼。
身上穿的卻是馬兵的尋常胡服,露出一截肩頭的,他快步走進來,目光四處掃視一番,還未開口,卻是豪聲大笑起來,扎西哈多站在高位抱胸道:“大汗叔叔來啦……”天婁大汗快步走到楊宗志的面前站定下來,目光稍稍抬起,仔細的對著他上下打量,忽然伸手一用力,在楊宗志的肩膀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許沖和朱晃等人看得一驚,以為事出變故,趕緊便要護在楊宗志身前,卻聽見天婁大汗哈哈大笑道:“你就是楊將軍,久聞大名啊,少年英雄,卻是如此了得……”許沖等人登時鬆了一口氣,聽得出天婁大汗這幾句,倒是真心讚許,楊宗志抱拳道:“大汗過獎了。
”天婁大汗搖頭道:“我沒過獎,我的兩任統兵大將,先後敗在你的手下,他們兩人的年紀加起來,有你的四五倍還多,可是無論計謀還是武力,都和你相差的太遠,這一仗……我們敗得是心服口服啊,來人那,拿酒過來,本汗要和這位壯士痛飲一杯。
”身後的隨人們立即獻上美酒,扎西哈多叫道:“大汗叔叔,他是敵國的魁首,你為何也要與他共飲……”天婁大汗轉過身,淡淡的說道:“本汗敬重的是他的本事,博爾帖與哥舒爾特都是本汗精挑細選出來的佼佼者,博爾帖善馬戰,卻被他在馬背上一槍挑斷了咽喉,哥舒爾特長於運籌帷幄,也被他耍得團團轉,同一個計策,不同的效果,哥舒爾特那麼睿智的老者,竟然栽了無數個跟頭爬不起來,試問這樣的人,本汗為何不能與他痛飲?”天婁大汗也不理扎西哈多一臉異色,轉而抓起一個小酒杯,又隨手扔在地面上,而是徑直提起毛皮酒囊,仰天大灌了一口,將酒囊扔給楊宗志,大笑道:“本汗喝過的殘酒,你敢不敢飲下去。
”楊宗志看的哈哈一笑,這位天婁大汗絕不像先前那些貴族們那樣矯揉造作,而是處處充滿陽剛之氣,這倒是正對楊宗志的胃口,看他的習氣,便好像吃在馬背上,穿在馬革里,睡覺也是在馬廄中一樣,楊宗志擰起酒囊,想也不想的,便仰天大灌了起來,一直喝到殘酒一滴不剩,這才放下了酒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