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有胃口吃飯。
喜婆婆提醒道:“今晚十點舉辦婚禮,要準備的事情還多著,晚上不安排晚飯。能吃盡量多吃點,若是無精打采地上祭壇,恐怕會惹神明不喜。”
怎麼聽怎麼像斷頭飯。
祝真也算心寬,想著吃飽了才有力氣四處打探線索,便忽略了對供品的不適感,拿起筷子探向白白的魚肚子。
留著一頭烏黑長發的少女眼淚自始至終沒停過,看見祝真吃著魚肉,又要了一份米飯,抽噎著道:“你……你怎麼吃得下去?你都不怕么?”
她又轉過頭拉了拉坐在她左邊的封紹衣角,聲音明顯軟了幾分:“狗子哥,你說……明天會不會抽到我們啊?”
狗子哥……狗子哥……
雖然知道鄉下習慣給孩子起賤名,越難聽的名字越好養活,可將這個稱呼和溫潤如玉的封紹聯繫在一起,怎麼聽怎麼覺得違和。
祝真不合時宜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遊戲雖然難度逆天,有些地方的設定實在奇葩得很,像有血有肉的人類出於迷之趣味設計出的惡作劇。
封紹的表情僵了僵,卻沒回應,而是跟等候在門口的傭人要了一把小刀,將兩隻豬耳朵斬下,切成長條,分給在座的諸位難友。
那對情侶抱在一起,旁若無人地傾訴著內心的愛意與恐懼,邊說邊哭,構成午餐的凄涼背景音。
鄉村食物說不上多麼可口,透著種粗獷原生的味道,祝真並不挑剔,用最快的速度將肚子填飽,站起身往門外走。
喜婆婆攔住她,眼觀鼻鼻觀心,像具機械的人偶:“從現在開始,你們不能離開村長的屋子,晚上八點在客廳集合,送新人去祭壇。”
祝真抿了抿唇,問道:“婚禮結束之後呢?可以自由活動嗎?”
“夜裡不能出門,早上八點到中午十二點之間,可以在村子里走動,十二點必須準時回來抽籤。”喜婆婆回答道。
只有四個小時,也太少了。
祝真皺起眉,卻不敢和這看起來就很不好惹的NPC硬杠,重新坐回去,問李承:“你帶手機了嗎?”
她身上空空如也,想要借部手機上網查查村長口中的“蜚神”到底是何方神靈,祭祀和疫病之間又有什麼聯繫。
李承非常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手機那麼金貴,我們村除了村長,哪個買得起?”
祝真:???
窮到這種地步嗎?
李承又道:“祝真你怎麼了?為什麼會問這樣的問題?”眼神已經帶了些探究。
祝真心裡一突,擔心再問下去惹人懷疑,輕咳一聲道:“我沒事,就是有點兒不舒服。你們吃吧,我上樓休息。”
村長家格局不算複雜,前面是客廳,後面是個打理得井井有條的菜園子,挨著牆角種了一溜的青紅辣椒,手腕粗的葡萄樹爬滿架子,一串一串紫葡萄從架子的縫隙里墜下來,飽滿多汁。
菜園子的角落裡,用青磚砌了兩個廁所,牆上用紅字標註了男女,在這樣的窮鄉僻壤,算得上講究了。
她走到二樓,看左右無人,快速轉進走廊,往裡面而去。
房間都在左邊,右側是擦洗得乾乾淨淨的玻璃窗,明亮的日光灑進來,少女沐浴在金色的光輝里,頭髮微蓬,身影纖巧,像是誤入凡間的精靈。
封紹站在她身後,腳步停頓片刻,繼續上樓。
祝真渾然不覺,走過前兩個房間,注意到門上和她住過的那間一樣,都貼著“囍”字,判斷這是李承和長發少女所住的房間,便繼續往盡頭那間房走。
和前兩間房不同,這間房子的窗戶很大,開向走廊,窗戶上也沒有架設欄杆護網。
祝真扶著窗框往裡看,遮光的帘子將房間遮擋得嚴嚴實實,什麼也看不到。
她不死心,發現斑駁的木門中間有一個小洞,便半蹲了身子,將眼睛對準孔隙。
什麼白白的東西一閃而過。
祝真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的時候,又看不到了。
她吃力地看了很久,久到眼睛都變得酸澀,終於有了新發現。
屋子裡光線很暗,一個灰褐色的圓形物體映入眼帘,那東西沒什麼光澤,中心位置顏色好像略深些。
是什麼東西呢?
祝真耐心地觀察著,猜測著,好不容易看到邊界以外那一片白中帶著紅血絲的區域時,忽然反應過來——
那是,另一個人的眼睛。
她咽下躥到嗓子眼的驚呼,竭力保持淡定,站直身子,打算悄無聲息離開的時候,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胖子坐在門內的椅子上,仰著頭看她,笑得憨鈍拙稚:“你叫什麼名字呀?我喜歡你,進來和我一起玩吧!”
他的皮膚呈現出病態的蒼白,整個人胖得脫了形,就好像一坨分量超大的布丁,兩條小粗腿做的底座已經難承其重,屁股長在椅子里借力,渾身白花花的肥肉便以此為中心流溢下來,輕輕一動便是地震級別的動蕩。
五官早就陷在脂肪里,顯得極小極醜陋,那應該是嘴巴的位置一張一合,發出糖果和葷肉混合在一起又甜膩又腥膻的刺鼻味道,熱情邀請:“快進來呀!”
“不……還是不了。”祝真禮貌性假笑著拒絕,見白胖子沉了臉,似乎是要發怒,不敢貿然得罪他,又補充了一句,“要不……你出來?”
這一下卻點了火。
白胖子情緒失控,像個不懂事的孩童厲聲尖叫起來,就算是刀尖劃過玻璃,也不會比這聲音更瘮人,他大叫著:“我出不去!我出不去啊啊啊!你居然敢嘲笑我?我讓我阿爸殺了你!”
祝真被他歇斯底里的模樣嚇得倒退兩步,李承從後面追過來,拽著她責怪:“你沒事招惹這傻子幹什麼?快走!”
兩個人剛走兩步,便被聞訊趕來的村長堵住去路。
方才義正詞嚴的老人面色越冷,眼神也變得陰寒,祝真毫不懷疑,有一瞬間,她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呼之欲出的殺氣。
可是,很快,他的臉色就緩和下來,頗為寬和地說:“祝真是走錯樓層了吧?快上去休息,晚上還有得忙。”
他越過二人,走過去安撫仍然尖叫不止的兒子,耐心十足地哄著:“阿寶,這是怎麼了?不要生氣,阿爸給你拿你最愛吃的冰淇淋好不好?”
那叫阿寶的痴獃兒又鬧了一會兒,指著祝真說些什麼“讓她陪我玩”,祝真脊背發毛,聽見村長寵溺地道:“你要別的,阿爸都可以答應你,但她是蜚神選中的祭品,碰不得的。阿爸明天就給你找個玩伴好不好?”
一時間,祝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很顯然,她的異動引起了喜婆婆的重點關注,喜婆婆親自盯著她回到房間,命一名婦人搬了個馬扎守在樓梯口,將她軟禁起來。
封紹不幸也被牽連。
熬到夕陽落山,籌備婚禮和祭典的人漸漸聚集在村長門口,站不開的一路排到馬路上,將本來就不寬的街道堵得嚴嚴實實。
大紅燈籠亮起,氛圍漸漸熱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