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副駕駛的位置,祝真安安靜靜地垂著頭,兩隻手緊握著安全帶,修剪整齊的手指甲乾乾淨淨,一副鄰家女孩的乖巧模樣。
陸銘遠連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回過神,滿臉懵懂:“什麼?”
“我問你家的住址。”男人有些無奈地看向她,眼睛停留在校服襯衣包裹著的纖細身軀上。
真是幼小,好像還沒學會飛翔的雛鳥,脖子細得一掐就斷,脆弱至極。
祝真局促地摸了摸裙擺,低聲道:“陸老師,對不起,我在想佳佳的事情,走了會兒神。”
陸銘遠嘆了口氣:“你和鄒佳佳關係很好吧?發生這樣的事,我身為老師也覺得很難過。”
祝真眼圈紅紅的:“陸老師,他們都說佳佳是自殺的,您也這麼認為嗎?”
陸銘遠搖了搖頭,將車子停在路邊,緩緩道:“或許吧。家人拒絕屍檢,警方也沒有查出什麼疑點,今天下午校方出面協商,定好了賠償她父親一筆錢。不過,鄒佳佳的成績一直不錯,學習態度也很上進,我個人是不太認同她會因為學業壓力太大而自殺的,我隱約聽聞她母親早逝,和她父親的關係也不是太好,她想不開的因素或許比我們想象中複雜……唉,不管怎麼說,人已經走了,你還是儘快調整好心態,準備高考。”
好一招禍水東引。
祝真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顯,沉湎於好友離世所帶來的巨大悲傷中,抽了抽鼻子:“謝謝陸老師,我和佳佳感情特別好,可以說是無話不談,她經常跟我提起陸老師你呢。”
陸銘遠臉上出現一瞬間的慌亂,勉強笑道:“嗯?她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祝真捕捉到異常,充滿崇拜地道:“她說陸老師讀過很多書,對學生很關心,經常給她補課,幫助她進步。”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陸銘遠一眼,輕聲道:“怪不得佳佳的語文成績突飛猛進,陸老師,語文是我的短板,我寫作文的時候總是找不到感覺。如果可以的話,你能像輔導佳佳那樣,指導指導我么?”
見祝真表情真摯,面孔天真,陸銘遠暗道自己多疑,放鬆地笑道:“當然可以,你方便的話,明天晚自習就可以來辦公室找我。”
祝真高興地點頭:“謝謝陸老師!”
陸銘遠重又問她地址:“我早點送你回去,太晚的話,你家人會擔心的。”
祝真臉上的笑容淡了淡,低聲道:“我就算不回去,也沒人在意。”
“什麼?”陸銘遠詫異地看她一眼。
少女低著頭,咬著唇,過了半晌方才吞吞吐吐地道:“爸爸媽媽眼裡只有我弟弟,根本看不到我……他們今天帶著弟弟去姑姑家走親戚,明天下午才回來……陸老師,我有點兒害怕……我不想一個人待著……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想到佳佳對我笑的樣子……”
說著說著,她小聲啜泣起來,肩膀輕顫,可憐又可愛。
陸銘遠心猿意馬地看著、聽著,有心將柔弱可欺的小姑娘帶回家中疼愛,又顧忌鄒佳佳的突然死亡給自己招致的麻煩。
出於謹慎起見,他實在應該蟄伏一段時間,等一切平息,等下個學期換一茬新鮮的小姑娘,再挑選合適的羔羊下手。
正猶豫著,卻見祝真擦了擦眼淚,故作堅強地道:“陸老師,對不起,我不該跟您說這些的,耽誤了您這麼久的時間,真是不好意思。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看到您就覺得委屈,就有好多話想跟您說,其實,我和佳佳一樣喜歡……”
話音戛然而止,她自毀失言,驚慌地掩住嘴巴,面紅耳赤著扭過臉,磕磕巴巴地報出一個地址,道:“麻煩您……送我回家吧。”
陸銘遠瞭然地看著還不會掩飾情緒的單純女孩,做出決斷,發動引擎向著另一個方向去,面上若無其事:“我忽然想起,鄒佳佳上次落了個手鐲在我那兒,要不你跟我回去取一下,轉交給她家人?”
獵物上鉤,祝真又驚又喜地點點頭。
半個小時后,她坐在單身男人公寓的沙發里,接過陸銘遠遞來的可樂。
飲料她當然是不敢喝的,只放在唇邊做了做樣子。
陸銘遠果然將一個樣式和材質都很普通的手鐲遞給祝真,又裝模作樣道:“老師出了一身的汗,先去沖個澡,待會兒再送你回家好嗎?”
祝真乖乖點頭,耳根微紅:“好,不著急的,我先做會兒作業。”
聽到浴室里傳來的嘩嘩水聲,祝真緊張地吞了吞口水,躡手躡腳地探查周圍環境。
一室一廳的格局非常簡單,幾乎一覽無餘。
她首先奔向客廳角落裡的書架,快速掃過書籍名稱。
一水兒的中外經典名著,看不出什麼奇怪之處。
她搬來一條矮凳,爬到上面檢查最頂上一層的書籍。
秘密總是要放在最隱秘、最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這點常識她還是有的。
兩手扒著書架隔板,她踮起腳,果然有了新收穫。
角落裡擺著兩本書,一本是渡邊淳一的《白色獵人》,一本是《格雷的50種房內遊戲》。
她抽出《白色獵人》,看見書封上兩行招搖的血色大字——
“破壞才是美,死亡才是愛。”
另一本書,單看書名便能隱約猜到內容。
BDSM愛好者。
和鄒佳佳日記里的“馴養”完美對上。
只是,淪陷在愛情里的少女對“馴養”的理解,和這位道貌岸然年輕老師的真實想法,顯然南轅北轍。
祝真一邊小心將書放回原位,一邊分神思考。
鄒佳佳的死,恐怕不止因為陸銘遠的始亂終棄,還有被非常手段馴服、欺辱、壓制所造成的心理摧殘和身體痛苦。
試想,以為心上人對自己動了真心,心甘情願獻出潔白乾凈的身體,和他發生關係之後,忽然發現了他的特殊性癖,對不諳世事的少女而言,是多麼巨大的驚嚇?
而後,陸銘遠或許溫柔地誘哄她,也或許精神控制她、操縱她、脅迫她,總之,少女拋棄了自尊與驕傲,甚至個人的思想,遷就他,服從他,對他言聽計從,任由他通過各種駭人聽聞的手段玩弄她的身體。
可是,對方遇見了新的獵物,迅速將她棄如敝屣,連正眼都懶得看她。
這一切,怎麼能不讓人信仰崩塌,了無生意?
因此,陸銘遠是嫌疑人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祝真摸了摸耳釘,打算進行搶答,眼角餘光卻瞥見電腦桌底下一個黑色的盒子。
出於某種沒有道理的第六感,她扶著書架爬下來,走到電腦桌前,彎腰取出盒子,打開印了朵鮮艷玫瑰的蓋子。
裡面躺著一沓協議,白紙黑字,裝訂得非常整齊。
最上面那一份,抬頭寫著——
主奴契約。
心有所感,她快速翻到末尾,看到奴隸一欄的簽名處,寫著娟秀漂亮的叄個字。
“鄒佳佳”。
而落款日期,是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