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中,獨留下書生一人坐著,他環視了一下廳內,一抹詫異一閃而過。
半盞茶的時辰,齊王手中拿著那封拜帖進了正廳,她坐在正對著門的上座,盯著客席上的書生沒出聲。
那書生面上帶著淺淺的笑,不卑不亢,低垂著眼任由那年輕的異姓王打量著。
除了齊王身後跟著一個下屬在她後邊站著,偌大的王府,竟是沒見著一個僕人。
書生起身行了個禮,先開的口,她低沉著聲音,“見過王爺。
” 齊鈺錦將手中的拜帖往邊上輕輕一放,“既是顧伯父的侄子,那也算是我的貴客,只是這位兄台總該是報上姓名,家族才是。
” 書生身形瘦弱,身量比一般的男子都要矮上許多,除了那兩撇鬍鬚,五官倒是看著清秀過了頭,齊鈺錦心裡頭總覺這人有些熟悉,卻又實在想不起何時何地見過這人。
她仔細想了想前世,也從未聽顧莞莞說過她有這麼個親戚還在的。
那書生聽著那熟悉的聲音,慢慢抬高了腦袋,正眼去瞧齊王爺,卻像是愣住了,望著那張年輕的臉,看得入了神。
書生站在下首,雙手不自覺的死死捏著那正好搭住她手的袖口。
分明從她死到如今不過幾日罷了,她卻真有了那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一點兒也不緊張,眼前這人能認出自己的身份來,前世她扮作男子一手創立了萬巴商戶,將名號從西北的萬巴城打入了長都城,商鋪遍布大贏王朝的角角落落。
光得力的掌柜她就見過不少,從未有人將她認作女子,也從未有人認出萬巴商戶的宋書生便是齊王府的女主人顧莞莞。
她不緊張能被認出來,可她心底里的那滿腔的愧疚,卻讓她面對齊鈺錦的時候,在心裡頭看不起自己。
即便她不是有意的,可當初齊鈺錦死,就是為了救她顧莞莞,這一切皆是因她顧莞莞識人不清的錯。
“這位兄台,可是本王臉上有何不妥?”齊鈺錦皺眉,肅著臉問道。
這一個白身書生見著自己只彎了個腰行禮也就罷了,竟還有膽子盯著自己。
不知怎的,齊鈺錦心裡頭倒是覺得有些好笑,多少年未有人敢這般做了。
即便當年的顧莞莞,也從不如此入神的直視自己,更不幌自己的那些下屬了。
爹娘更是一年到頭見不到兩次,是以,她倒不打算對這無禮的書生做些什麼。
有膽識的人,且留著才更有意思。
顧莞莞聽著這熟悉的冷語,收回了自己視線,微微低頭,在無人看得見的時候,嘴角的笑意卻是更甚。
還能聽見齊王活生生的說話,真好。
“是在下失禮了,只是聽聞王爺不日便要大婚,這府中卻是絲毫喜意都無,就連丫鬟僕人都不見幾個,有些詫異罷了,還請王爺原諒在下的失禮。
” 齊鈺錦一張常年的肅臉,叫人看不出她的喜怒,“此府中之事,就不勞兄台操心。
兄台可知,假造已逝國舅的名帖,會有何後果?” 顧莞莞卻是一點都不擔心她會出不去這齊王府。
她抬頭揚著一張淺笑的臉,連帶著那兩撇鬍鬚也往外張了一下,卻依舊死死記得壓著嗓子說話,“顧伯父雖已去世土年,可他的印鑒想來王爺也是能找人鑒別真假的。
” 她想了老半天,才想著拿出自己父親的私人印鑒遞拜帖,不說齊鈺錦就要娶顧家的女兒,就說這長都城的哪戶人家見著了這印鑒,能將她趕出去的。
她爹雖不在了,可卻永遠都是當真聖上的親舅舅,是當朝太后的嫡親兄長。
顧莞莞還是第一次見著齊鈺錦這雙眼這般如涼水一般,前世她與齊鈺錦第一次見面,是在大婚那日的洞房中。
她雖知曉齊王是個英雄,誰都知道她曾將鄰國打的再也不敢近她大贏的國土,可畢竟是小女兒心思,未見著真人時,她也會默默的擔憂那上慣了戰場的人,是不是滿臉傷疤,一雙嗜血的眼。
即使是女將軍女王爺,可戰場上哪裡會分男女呢。
她帶著忐忑害怕,直到蓋頭被掀起,她看見了年輕的臉龐,五官分明,比一般的男子秀氣,卻又比一般的女子多了五分的英氣。
雖是肅著一張臉,可她眼中的溫和,一下子就打消了自己的害怕。
所以算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瞧見齊鈺錦對自己如此冰冷的眼。
“既這印鑒是真的,又為何會在你的手上?你是哪家的子孫?叫什麼?如若不說清楚,本王便會當這印鑒是假的,不會手軟。
” 受慣了前世齊鈺錦對自己溫柔有禮的樣子,這一下顧莞莞還有些不適應。
可現下也不是她矯情的時候,難得將綠蓮支開,只這一次機會,要不成功,她便還得嫁給齊鈺錦。
顧莞莞雙手疊起,向前拱手彎腰,“在下宋書生,無父無母,乃顧伯父自小養大。
此次是為王爺您與顧家表妹的婚事而來,請齊王想法子拒了這婚事,這亦是顧伯父想看到的。
” 齊鈺錦聽了冷哼了聲,“你倒是會認親,表妹也是你能喊的?先不說你的身份問題,即便你真是顧通商的侄子,也沒這個立場來與本王退婚。
”她站了起來,卻是更冷了,“除非,你讓顧通商活過來,親自來與本王退婚。
”她頓了頓,“你可知,這場婚事,可是顧通商親口許下的。
” 話畢,未再抬眼,齊鈺錦便帶著屬下離開了正廳。
雖是瞧著齊王府沒有僕人在,卻是在齊王爺前腳離開,後腳便有人出現將顧莞莞請了出去。
這邊被拒了,顧莞莞亦沒時間糾纏些什麼,趕忙在綠蓮前頭回了藝雅軒茶樓。
她換回了自己的衣裳,將臉上與身上的淡黃色脂粉洗凈,露出她那白皙的皮膚來,對著鏡子調好了自己的貴女微笑,從房間的書畫架後頭去了隔壁房間。
這還得歸功於她神通廣大的爹爹,這藝雅軒茶樓便是顧家的產業,是她爹一手建立,這裡頭的機關也是他爹親手設計。
前世她死前取出的那冊子里除了朝中各大臣的痛腳外,便是他留下的一些忠僕身份和宅院暗道的設計圖。
如今細細想來,爹早早準備好這一切,便應當是對一些人早起了防備之心。
還有齊鈺錦最後說的那句,到底是何意思。
為何她說這婚事,是爹親口許下的。
這分明是皇太後為了讓自己去西北打入齊家找機會加害齊王府才賜的婚。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涼茶,讓自己腦子清晰些。
她自小看起爹爹的賬本來便是過目不忘,她翻起了上輩子的記憶,無論是八歲前還是八歲爹娘死後,她從未在哪裡聽過爹爹與齊家私下有過定親。
咯咯咯……敲門聲響起。
“何人?” “小姐,是我。
”外頭的綠蓮壓著嗓子說著。
顧莞莞起身去開了門,待綠蓮進來了,才耐著性子問:“綠蓮姐姐這回可見著娘親了,家中可一切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