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館的義務講解持續兩周,到周六開館前半小時,梁桔又一次走進了博物館。
她一早來就聽說彭月昨晚摔跤的事,由於一樓人流量較大,所以梁桔被工作人員調去了一樓。
吳霦這周末醒得很早,卻一直枕著後腦勺躺在床上看天花板,沒心思寫作業,更沒心思去打遊戲,連回籠覺都睡不踏實,一閉眼就是梁桔的話繞在腦海。
吳霦是忘性大,所以梁桔總認為他不走心,反覆因為這種事跟他生氣。他當然有眼力見,為此這周一還起了個大早去學校,本想借那個凱蒂貓掛件跟她找個台階下去,沒想到台階被彭月拆了。
他越想越心煩,被子一掀又蓋住了腦袋繼續睡覺,不過還沒有一會,他突然蹬了被子。
梁桔在一樓忙前忙后,太陽靠近西山時,她身上已經冒了一身汗。義務講解的工作今天正式結束,和工作人員告別後,梁桔和宋燃一起往外走。
“你明天下午有空嗎?”宋燃手裡抓著電影票問她。
梁桔的手裡也有一張電影票,是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剛才給的,她把票遞給宋燃:“我明天一早就要去林鄉,你和你同學去看吧。”
這票是限定的場次,過了明天就作廢,宋燃是想找她一塊去看電影,不過梁桔沒有時間,他便算了,也不想折騰。
既然如此,梁桔只好收回票,突聽見宋燃問她:“找你的?”
她茫然地啊了一聲,順著宋燃的目光轉向後方,望著突然蹦出來的吳霦頓時愣了。
愣不過一秒,她又轉了回來,淡淡道:“不是。”
宋燃又瞧了眼吳霦,他眼睛彷彿長在他們這處,還以為是來找梁桔的。
梁桔往車站走,宋燃也跟她一起,快到車站時,宋燃回了一下頭,發現吳霦一直跟在他們身後。
宋燃轉回來看著梁桔沒有表情的臉,後知後覺有點想明白了,咳了聲告訴她:“他好像是來找你的。”
梁桔餘光瞄了眼身後,跟宋燃解釋:“他是找彭月的。”
雖然梁桔這樣說,但宋燃的第六感告訴他,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正好他的公車到站,宋燃就先上車走了。
梁桔站在車站牌下方,頭都不帶動一下,跟座雕塑一樣。吳霦就在距她兩米的位置站著,先前那幕一一見收眼底,說實話,他當時心底有點怕梁桔會答應宋燃。
吳霦剛往她那走一步,一輛公交踩剎車進了站,隨後就見梁桔小跑上了公交,他想也沒想,趕緊跟了上去。
梁桔真以為他是來找彭月的,沒想到卻跟她後頭上了車,她忍住沒有回頭,卻聽見司機突然叫道:“這是公交車,不售票,不找零。”
吳霦不想跟司機多費口舌,剛要塞大鈔投進去,梁桔已經過來投了一枚硬幣進箱,哐當一聲清脆。
她懶得看他一眼,背著書包鑽去了車廂最後。整車人都在望著這個鋪張浪費的小夥子,盯著他往車廂最後走,坐到了那個女孩身旁。
梁桔知道他坐了過來,看著窗外倒退的一排排行道樹,心裡雜亂無章,沒忍住情緒,回頭罵他:“你有病吧?”
可不是有病?次次都幹這種事,光梁桔都遇了兩回。
他面不改色看著她:“我身上沒零錢。”
“那你坐什麼公交車?”她吼他。
他一聲不吭就到了博物館,再明顯不過,不就是主動下台階來了。誰能想到她和那個宋燃一直連一塊,插都插不進去。
他舔舔乾燥的唇,望著前方淡淡回她:“我跟著你上來的。”
合著又是在怪她?梁桔平定著呼吸靠在椅背上,不再搭理他,漸漸地,又恢復了一陣寧靜。
吳霦餘光瞄了眼梁桔,她看著窗外一動不動,冷得像塊冰,令他此刻如坐針氈。果然女人生起氣來判若兩人,特別是梁桔,跟天生克他似的。
天色逐漸變暗,梁桔的手機此時響了,是周韻打來的,估計催她回家吃飯,梁桔剛要開口,手機忽然讓人拽走了。
她眨著眼睛,瞧吳霦跟那頭的周韻在說話,一邊還毫無壓力地擋著她不給搶手機:“您好,阿姨。我是梁桔的同學,她晚上要幫我去書店挑參考資料,不回家吃飯了,可能會晚一點回去,我會送她到家的。”
梁桔不可置信,待他掛斷電話后,她憋了一肚子火,狠狠踢他一腳,見人眉頭微微皺著,露出了一絲得逞的笑意。
她氣得只能喘著胸口,卻見他忽然湊近,笑意不減地對她說:“陪我去書店。”
他永遠都是這樣,用嬉皮笑臉的方式解決矛盾,令梁桔無可奈何。
這班公交不能直達新華書店,梁桔和吳霦下車走了十分鐘才到書店門口,此時已經消了氣。
教材都在二層樓,這個點很多人都走了,只有他們逆向而行。吳霦進書店的次數屈指可數,除了送他侄子來過兩叄次,根本沒踏進來過。
梁桔卻不一樣,閉著眼睛都知道怎麼走,熟門熟路穿梭在書架前,連資料在哪一行都摸得清清楚楚,不到五分鐘,全給吳霦拿齊了。
梁桔抱著厚厚一迭資料扔他懷裡,他瞄了幾眼,眉頭不自覺收緊,被梁桔一眼捕捉到。
“你要是嫌多就放回去。”
他立馬鬆了眉頭撣她一眼,不禁心裡想笑,他明明什麼話都沒說過。
吳霦結完賬后回頭一瞧,人不居然不見了,轉了一圈在書店門口看見她的身影,一個人蹲在台階下摸流浪貓。
他剛走過來,流浪貓就跑了。
梁桔拍拍手起身:“我回去了。”
她剛走一步,書包被人提溜了起來,回頭就聽見他問:“想吃什麼?”
“我回家吃。”
他挑著眉:“肚子不餓啊?”
在博物館站了一天,她肚子早餓了,要不是他纏著,她現在早已吃飽喝足坐在家裡休息。
“不餓。”
她剛說完,肚子忽然不爭氣地咕嚕叫了一聲,在人流稀少的書店門口,彷彿被放大了十倍一樣,尷尬地咬著唇。
她這無地自容的模樣,讓吳霦心底一軟,掌心搭在她腦袋上輕柔拍了拍:“傻瓜。”
梁桔的頭皮突然一陣發麻,連帶著動作都僵住,抬頭望他時,他已經轉了身,闊步走在前方。
吳霦走了好幾步,沒有聽見腳步聲跟著,停在原地回頭,揚著笑喊她:“快點,帶你吃好吃的。”
她捏了捏手心,望著他的笑容和等待的目光,終究還是朝他邁步走去。
吳霦帶她去了淮河路的一家海鮮麵館。店家的招牌是蟹粉面,但這個季節的蟹粉量不足,肉質沒有冬季好,所以給她換了招牌海鮮湯麵,又點了幾籠蟹黃湯包,還有女孩子愛喝的牛奶果昔和各種點心。
梁桔不知道他點了這麼多,望著一桌子吃的問他:“吃的掉嗎?”
“你要是吃不完就剩著。”
梁桔怎麼可能吃的完,通過他的種種行為可以得知,他真的是花錢大手大腳。
“你平時都這麼浪費嗎?”
吳霦望著她:“也不是,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乾脆都點了。”
她一時間說不出話,肚子又餓得慌,低頭拿起筷子開始吃了起來。她吃東西很斯文,僅管再餓,都不會狼吞虎咽,所以一頓飯吃了一個小時。
梁桔實在塞不下了,喝了一口奶昔咽下去:“我吃飽了。”
吳霦是早就吃好了,他嗯了一聲起身去付錢,回來時,梁桔已經拿著那袋資料站在桌邊等他。他走過去拎回手上,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這家海鮮麵館。
近五月的夜晚,晚風還是涼的,吹在身上,雞皮疙瘩都微微泛了一層。
梁桔要去趕公交,抬頭望著身邊走在一起的人:“謝謝你請我吃飯,我坐公交回家。”
吳霦望著梁桔,記憶里是去年暑假的那個夜晚,她陪著秦小銘等了他快兩個小時,還板著臉給他訓了一頓,那生疏的模樣,他至今都深刻得記著。可他沒能想過一年後,他們能如此熟悉,越走越近。
他拉著她的胳膊往馬路上走,剛抬手便打到一輛車,替她開著後車門:“上去,我送你回家。”
吳霦說到做到,盯著梁桔上後座,他也鑽了進去。
司機回頭問他們:“上哪?”
梁桔把書包脫下擱在膝蓋上回:“星沙城。”
司機師傅說了一句好嘞,便調到晚間廣播聽評書,一點不關心後座的未成年。
瓏夏此時的夜空被參天大樹裹蔽,只有街頭巷尾的霓虹燈斷續折射進車廂,暗暗地浮動在他們身上。
他兩不遠不近地靠在軟墊上,梁桔一直抱著書包不動,目光盯在窗外,絲毫沒有發現吳霦在望著她。
車廂里只有評書的聲音,高潮處說得振奮人心,然而聽進心裡的人,只有前排的司機。
吳霦看了梁桔很久,那束朦朧的光映著她柔和無暇的側臉,睫毛眨動了多少次,他的心就重重跳了多少下。
司機聽評書分神,差點闖了一個紅燈,急剎車時,梁桔不受控制地朝前傾去,被吳霦一把撈進懷裡,慣性讓她生生撞進他胸膛,兩隻手緊緊抱著自己的書包。
吳霦擰了下眉,低頭時,一陣清香又鑽進他鼻腔,緊裹著他不可自控的意識,掌心的溫熱也麻痹了他的胸腔之下的那顆心臟,一陣劇烈的心跳開始在心間回蕩,撲通撲通跳在他從未鼓動過的心口。
喜歡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心蹦蹦跳不就行了。
這一刻,他終於有理由去解釋他的那些種種不正常行為,也意識到,他終究不可避免地喜歡上了梁桔。
梁桔嚇得都忘記了呼吸,大腦一片空白,司機停穩后,她趕緊推開了吳霦,坐回之前的位置整理她亂糟糟的頭髮。整著整著,她發現自己的臉越來越紅,渾身上下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立馬搖開後車窗,一陣清醒的冷風灌進車廂,霎時間消滅了那層只屬於後座的死寂,漸漸吹撫了他們不為人知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