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叄月,天氣漸漸好轉。植樹節當天,高一年級在班主任的帶領下參加了校園植樹活動,地點就在學校的那片樹林。
9班植樹的區域靠近荷花塘,這個季節的池塘里只有一些水草,微風一吹,水面便開始泛著漣漪。
四個人一組植一棵樹,女生那裡動作慢,誰都使不上力氣。男生植完后,都被班主任叫到女生那幫忙。
梁桔和宋雅麗扶著樹苗,楊鑫和劉焱剛拿鍬過來,突然一陣怪風吹來,梁桔回頭,賀知文擋著陽光竄了出來,在幫她們刨坑。
劉焱怪笑:“賀知文,你這膽肥的流油啊。”
楊鑫附和他,說給梁桔聽:“何止膽肥,他身在曹營心在漢,恨不得心都飛到咱班來。”
宋雅麗聽得哈哈大笑,只有梁桔裝作沒聽見,去了一旁撿落葉。
樹剛栽好,劉勝突然冒出來,盯著隔壁班的活寶賀知文推了推眼鏡,笑得開心。
“賀知文你怎麼跑我們班來了?”
他這麼一問,齊刷刷看著梁桔,梁桔頓時心臟蹦蹦跳了起來,生怕那幫人亂說。
賀知文瞄了眼梁桔,立馬笑著解釋:“我們班的樹都種好了,我來幫幫忙唄。”
他剛說完,遠處的10班主任王京飛一聲大吼:“賀知文,你不種樹跑那去幹嘛?”
賀知文渾身一激靈,趕緊拎著鍬溜了。
他走後,梁桔鬆了一口氣,轉身跟在宋雅麗身後去還鍬,瞥見隔壁彭月那組,吳霦和陶辰正在幫她們收尾。
吳霦腳踩了幾下土牢固,剛轉身去還鍬,沒看見邊上經過的人,一腳踩了上去,隨後立即聽到一聲尖叫。
吳霦的耳朵一刺,他回頭看,梁桔正踮著一隻腳吸氣,手裡還拿著一把鍬杵在那,臉頰被曬得白里透粉,彎彎的眉毛也皺在了一塊。
他多瞧了幾眼,一把扯過她手中的鍬,什麼話也沒說,轉頭就走了。
梁桔愣在原地,望著那個身影在陽光下大搖大擺走著,心裡想,他是怎麼能這麼拽的。
梁桔被吳霦踩了一腳,疼了她兩天,上學的路上都慢吞吞,爬樓也費勁。
她收拾英語作業,一瘸一拐要去樓上送給楊老師,從後門經過時,吳霦正好上廁所回來,習慣性跳一下摸門頭,剛落地,眼前正好是梁桔,顯然被他嚇到,瘸著腳後退了好幾步。
他兩互相讓,一來一去,誰都過不去。
吳霦低頭看著她不太利索的腳,見她抬高膝蓋託了下幾十本作業,兩胳膊抱著吃力得很。他伸手翻了翻第一本,是他先前才抄完的練習冊,估計是梁桔剛才在他桌上拿的。
梁桔正想開口叫他讓開,忽然手上的作業本讓他抱走了。吳霦掃了眼她還沒好的腳,扭頭抱著作業本出了班級。
梁桔望著空落落的手發怔,瘸著腳追出來,目光穿過烏壓壓的走廊,看見那個挺拔的身影拐彎上了叄樓,應該是幫她送作業去了。
晚上放學,梁桔照常和宋雅麗一塊下樓,在一樓遇到了剛走出教室的宋燃。
宋燃說希望和梁桔分一個班,果然抱有希望就不會成真,宋燃被分到了5班。
宋燃看著梁桔的腳,正想和她打招呼,突然從樓上衝下來一人,腰一彎替梁桔拎了手提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宣示主權一般。
宋燃也不傻,看出了賀知文喜歡梁桔,他望了眼梁桔,她臉上寫滿了疲憊的神情。
今天是周五,賀知文和吳霦他們晚上約了去網吧打遊戲,這會剛下樓。
吳霦經過往那掃去一眼,看見宋燃在問梁桔:“腳怎麼了?”
梁桔望了眼自己的腳,想了會才說:“不小心扭的。”
她剛說完,扭頭要去拿手提袋,頭一抬正好望見吳霦在看著她,睜眼說瞎話被逮到,立即轉了臉。
“賀知文,你搞快點。”陶辰忽然催了他一聲。
賀知文此時醋意翻湧,哪能現在就走,對那幫人揮揮手:“你們先去,給我留個位。”
手提袋重回了梁桔手上,和宋雅麗校門口分別後,她身邊的那個人還是如影相隨。
“怎麼他問什麼,你就回答什麼?”賀知文不能想自己在梁桔那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又是一陣寧靜,他嘀咕:“怎麼你和我在一塊就沒話說呢?”
梁桔真是忍夠了,停住腳,扭頭沖賀知文:“跟你有什麼關係?”
賀知文懵了,在梁桔身邊晃這麼久,她還是第一次用這種態度和口氣沖他說話。
梁桔見他啞口無言,抬著的頭漸漸低了下來,看著自己的鞋尖。
天色越來越暗,梁桔提了提手中的袋子,賀知文不再說話,她也不想繼續和他耗下去,脖子一扭進小巷子里消失了。
賀知文抬頭望去,梁桔的身影已經不見,面對她越來越生疏隔離的態度,他竟不知道自己的這種喜歡會不會令她生厭。
賀知文喪著腦袋來網吧找他們,剛坐下,劉焱便笑著八卦他:“拆散鴛鴦成功了沒?”
賀知文睨他,臉色黑壓壓的。
陶辰作唉聲嘆氣的模樣:“我覺得梁桔看不上你,就是因為她喜歡那個5班的宋燃。”
楊鑫也跟著湊熱鬧:“我也覺得是這麼回事,我都看他兩走在一塊好幾回了,每回都有說有笑地聊著,這叫什麼來著?”
於峰接話:“共同語言,一個世界的人。他兩頂般配,都是叄好學生,賀知文你這吊車尾就算了吧,別棒打鴛鴦了。”
一個個都在臭他,於峰說完,一陣鬨笑,都在勸賀知文放棄算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吊在一棵樹上。
這之後,賀知文好一陣子都沒來打擾梁桔,每回都是偷偷瞧她幾眼,卻得不到一點回應。
新課時上完后,梁桔在台上報聽寫單詞,講台下不斷傳來窸窣的聲音,她咳嗽了一聲,不少人抬頭看了眼她,遂又低下頭繼續偷偷摸摸做小動作。
她掃了幾眼,目光停在第一組最後,彭月靠著椅背,聽寫本放在桌角,任由她身後的吳霦抄。
別人還知道做點小把式遮掩,他倒一點不做遮掩,許是梁桔盯久了,吳霦有感,抬頭正好對上她警告般的目光,卻繼續光明正大地在那抄。
梁桔收好聽寫本,抱在懷裡從後門出去,剛拐彎,一個人飛奔過來把她撞倒了,聽寫本撒了一地。
賀知文不是有意的,望著梁桔皺巴巴的眉,倒吸一口涼氣解釋道:“不好意思,我跑得太快了。”
然後立馬蹲下幫梁桔一起撿聽寫本,聽寫本四分五裂鋪在地上,賀知文撿好后理齊了遞給她。梁桔順著看過去,一眼望見了他手背上的划傷,她愣了眼抬頭,從他手中拿回那迭聽寫本,望見他滿頭的汗正在臉頰上流著。
剛才10班在搬桌子換位置,賀知文幫女生搬桌子時,讓木刺劃了一個大口子,血流不止。
梁桔沒吭聲,抱著聽寫本從他身邊擦過走了。
賀知文回頭望去,失落地嘆了一聲氣,也不著急了,垂著腦袋慢悠悠地往校醫室走。
上課鈴響了好久后,梁桔扭頭放鬆脖子時,正好瞥見從前門回來的賀知文,慢吞吞地甩著手臂經過9班,那道傷口還是裸露在外。
這堂課下課後,後門那又圍了一幫人過來,看吳霦和陶辰打遊戲機。
陶辰這把結束后,扔給了楊鑫玩,回頭掃了幾眼,沒發現賀知文的影子,隨口問了句:“賀知文呢?”
於峰趴在吳霦肩上聚精會神地看著屏幕:“他在班上疼的跟孫子一樣,沒勁跑呢。”
陶辰就喜歡看賀知文沒勁的樣子,立馬跑過去看熱鬧,回來的時候在那吐槽:“我靠,賀知文這段時間有點倒霉啊。前幾天下雨不帶傘,淋一場就感冒了,抄個作業被老王逮到叫家長,回去一頓挨罵。這會幫人搬個桌子還劃了一個大口子,重點是他去找校醫,校醫就正好今天請了假。”
陶辰說完,竟無情地笑出了聲,不止他,聽到的人都笑了。
彭月笑著轉過身來幸災樂禍:“平時讓他嗓門大,活該他倒霉,疼死他算了。”
陶辰笑容一頓,咳了聲說:“彭月你別這樣講,賀知文疼得趴桌上一動不動呢。”
彭月和賀知文不對付慣了,對他沒一點同情心,吳霦聽到后,抬頭掃了眼彭月。
彭月瞧見,撇撇嘴立馬收了笑容,揪著馬尾辮繞圈,看到坐在隔壁喝水的梁桔,忽然記起件事。
“梁桔。”
梁桔吞著水轉頭,見彭月提著下巴問她:“你上次的急救包帶了嗎?”
彭月說完,一幫人盯著梁桔。
上次體育課,班上有個女同學膝蓋摔破皮,是梁桔用隨身的急救包幫她清理的。梁少群自她上小學開始,就給她準備了急救包帶著,以備不時之需。同學都知道她爸爸是醫生,基本班上同學玩鬧時蹭出了小傷口,都往梁桔這跑。
梁桔扭緊瓶蓋,想了會,把水杯放到桌上,從書包里抽出了一個粉色收納包,她望著他們,不知道該把這急救包遞給誰。
彭月機靈,趕緊遞眼神給陶辰:“快去喊賀知文過來啊,梁桔會幫他包紮的。”
梁桔望著彭月發怔,彭月卻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掌心托著臉頰對她笑笑。
賀知文蹲在地上,高度和坐著的梁桔一般高。梁桔保持著距離給他清理傷口,緊繃的臉沒有絲毫變化,更不受賀知文目光的影響。
賀知文靜靜地看著梁桔,他心臟跳動的聲音快要控制不住,緊張到一個字都說不出,任由她握著手清理傷口。他想起自己走在雨中的那天,當時特別想放棄喜歡梁桔,可現在望著她澄澈的眼睛,他全然忘記那天失落的感受,再也感知不到手上的疼痛,只能記住自己此刻踩在棉花上的心跳聲。
梁桔小心翼翼地貼好醫用膠布,抬眼的那秒收回了手,見到一張紅彤彤的臉,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在笑。
賀知文沉悶了一段時日,守得雲開見月明,重新燃起鬥志,又恢復到了以前的窮追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