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雲逸的徒弟？”葯童似乎並不會武功，腿跟彌萌萌差不多長，但走路速度對彌萌萌來說相當於烏龜爬，彌萌萌只能沒事找點話題。
“不，雲逸師父並沒有收我做徒弟。只是，他將我從山上撿回來之後，教我讀書識字、辨識藥材，所以我恬著臉稱呼他一聲師父。”葯童搖了搖頭，“像我這樣的人還有很多，神醫谷鄰近北莽和西泠，附近的山野溝渠經常能發現被扔掉的嬰兒。神醫谷需要人手種植草藥、安排病患，不止雲逸師父，別的師伯師姑們外出採藥看見棄嬰，也會撿回來養大。”
彌萌萌有所耳聞，因為南潤是一夫一妻制，有一半的男人找不到老婆，為了不讓自己老無所依，他們也樂意收養一些因為各種原因被遺棄的嬰兒。這些棄嬰有些是因為身體殘缺，有些是因為家裡養不起，有些則是西泠或北莽出逃的女性無奈之下故意放在南潤獨身男人的家門口的。
“你叫什麼名字？”彌萌萌問道。
“半夏。”
“他起名的風格倒都是些藥材名……”彌萌萌想起了連翹。
“師父有跟您提起過我們？”半夏驚喜地回頭看向彌萌萌。
“呃……”對著個小少年晶晶亮的大眼睛，彌萌萌有些尷尬地移開了視線，不敢看對方瞬間暗淡下來的眼神，再想說謊哄哄他，也為時已晚。
“沒事，我們的醫學才能都不出眾，師父不提起我們也正常，是我們給他丟臉了。”倒是半夏自己給自己找借口，將責任全都攬在了身上。
彌萌萌不禁多看了這個半大的孩子一眼，或許是棄嬰的出身，又得到了素來善心的醫家的撫養，讓他懂事又知禮。可惜年紀太小了，不然引誘這麼個老實孩子欺師犯上應該會很刺激。澇的時候澇死，旱的時候旱死，修身養性半個月的彌萌萌有些想男人了。
最終半夏帶領彌萌萌拜見的是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他穿著如同神醫谷門口接診的醫家同樣的服裝，長得和雲逸十分相似。
“我是雲玉楓，雲逸的父親。”中年男子自我介紹道，“你要是願意，也叫我‘爹’好了。”
雲逸不僅沒跟彌萌萌提過他幾個徒弟，其實連他家裡人都沒提過。再加上彌萌萌本身也算是孤兒一個，對這種親人的稱呼很是不適。
似乎是看出來了彌萌萌眼底的尷尬，雲玉楓補充道：“或者跟旁人一樣，稱呼我雲大夫就好。”
“雲大夫，之前出了點兒事，我跟雲逸走散了，所以想來神醫谷碰碰運氣，看你們有沒有辦法聯絡到他。”彌萌萌一筆帶過了這個令人尷尬的話題，提出了自己的來意。
“這就不巧了，如果我們有辦法聯絡到他，這兩年來，鬧事的人也就……”雲玉楓及時停止了抱怨，說道，“雖然聯絡不到他，不過我們神醫谷在四國都有醫館，我能將你在這裡的消息傳遞出去。想來那孩子這兩年追著你跑，知道你在這裡的消息之後，很快就會趕來的。”
話雖如此，但彌萌萌本意不會在神醫谷久留，她取出早就準備好的瓷瓶交給雲玉楓：“多謝，但我還有別的事情，如果雲逸來了，請將此瓶交給他。”
這回，彌萌萌沒再給雲逸引路蠱，而是給的追蹤蠱。只要有想要追蹤之人的貼身之物，就能一路追隨氣息找尋對方。這次雲逸隔了這麼久還沒有找過來，彌萌萌疑心他的獸語也不是萬能的情報來源，得做個雙重保險。而且除了上一次是為了去見不方便讓他知道具體情況的左丘故，彌萌萌其實並不討厭被他追著跑，追蹤蠱也能給他當個小禮物，算是安撫上次甩了他的事。
“哦，好的。”雲玉楓接過瓷瓶，也沒有追問是什麼東西，而是說道，“既然來了，要不要順便祭拜一下雲逸的母親？”
“祭拜？”彌萌萌愣了一下。
“是啊。”雲玉楓站起身，為彌萌萌引路，“雲逸的母親，名叫崔雪雅，是我曾經救治的病患的家屬。十五年前，她生翠翠……就是……雲逸的妹妹的時候，難產過世了。”
雲玉楓有點武功底子，步速屬於彌萌萌能夠接受的範圍。
兩人一路往人煙稀少的地方走，路上碰到了許許多多帶著鋤頭背著背簍的小孩子打招呼。雲玉楓給他們介紹了彌萌萌的身份，有些小孩子便跟半夏一樣稱呼她師娘，有些則是叫她師嬸。雖然二十歲了，但由於長了張童顏，一直被誤認年紀尚小的彌萌萌第一感受到了輩分高是什麼樣的體驗。
崔雪雅的墓前站著一對父女，顯然也是剛剛祭拜結束。
“你們也在啊……”雲玉楓笑著打了聲招呼，向彌萌萌介紹道，“這位就是翠翠，雲逸的妹妹。另一位是她爹，鄧煜明。”
這對父女並非神醫谷中人，只是彌萌萌來得巧，今天恰巧是崔雪雅的忌日，撞上他們前來祭拜，這才打了個照面。
給崔雪雅掃完墓，回去的路上，雲玉楓坦言道：“當年，鄧煜明身患重病，我以此為要挾，跟雪雅締結了婚姻。但她愛的終究不是我，而是鄧煜明。生下雲逸沒多久，她就偷偷跟鄧煜明私奔了，直到七年後，她大著肚子回來，已是強弩之末……我以為自己的醫術在當年已是無人能及，但最終還是救不了她。”
彌萌萌想起那個名為“夢還”的手札主人所言，生下女兒的女子全都難產死了，如今又多了一個案例佐證。
重新往回走，彌萌萌這次注意觀察了一下這些被神醫谷撿回來的孩子，幾乎沒有女孩。因為女孩稀少，即便身體殘缺、家裡養不起，也可以拿去賣錢。而如果是西泠或北莽出逃的懷孕女性，懷著的還是個女孩，則大概率會在獨自生產時一屍兩命。這個世界完蛋了，遲早有一天，不會再有新生兒出現了。
“受雲逸母親難產而亡的影響，雲逸後來搞了個絕育散，跟你締結婚姻后，他自己也吃了。”雲玉楓望著遠方，笑道，“沒了紅色雪貂，他註定活不過三十歲，在有限的生命里，就算你不愛他，也多陪陪他吧……”
其實殷闐銘那邊既然著手開始解開異能者活不過三十歲的詛咒了，倒也不必如此悲觀。
至於雲逸吃絕育散，其實是多此一舉。畢竟彌萌萌身中情蠱，根本不可能懷上雲逸的孩子。
但這些沒必要跟明天就要道別的雲玉楓掰扯清楚，彌萌萌只是笑著回答道：“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