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沒了氣息,皇帝悲痛欲絕,竟就這麼抱著貴妃冰涼的軀體整夜。太后不斷相勸,皇帝也無動於衷。
苗漪得了消息,心頭有些著急,這假死葯只有叄日之期,皇帝抱著不撒手這到時候露餡了怎麼辦,勢必要儘快把人掉包才行。
整夜,皇帝都抱著人還不願鬆開,鄭觀溪跪在一旁,心下也十分憂慮,卻見苗漪趕來對他使了個眼色,她命宮人捧來安神茶,眨眼之間動了手腳。
“陛下節哀,保重身體。”苗漪上前哭著道:“臣妾見陛下如此亦十分心痛。貴妃娘娘定然不忍陛下如此悲痛。”
皇帝目光轉到苗漪身上,那雙眼眸布滿血絲,聲音嘶啞:“阿漪,她走了。”
苗漪正努力扮作心痛,立刻上前道:“陛下節哀,人死不能復生,貴妃娘娘見陛下如此,又怎能安息?”
皇帝好似當頭棒喝,小心地鬆開貴妃的身體,語無倫次:“朕不是……朕不是……”
苗漪立刻遞給宮人眼神,宮人捧上熱茶,她接過遞給皇帝,哽咽道:“一夜了,陛下神思恍惚,還是喝口茶罷。”
太後年歲已高,不忍見皇帝如此,早被勸著回宮歇息,眼下便只有苗漪一人敢貼近皇帝。
皇帝木然地接過茶喝了一口,苗漪放柔聲音:“陛下,好好休息罷。”
不一會兒,皇帝就倚著床柱闔上眼,只手還緊緊握著貴妃不肯放。
苗漪立刻抽開他的手,命人送皇帝回去休息,差專人替貴妃整理儀容。
現下皆知婕妤盛寵,貴妃一去更是無人敢不應。
這夜苗漪安排的人早已侯在觀和殿,等人將貴妃送至即順利偷梁換柱,偷偷將貴妃送出宮去。
翌日皇帝醒來方知貴妃已停棺至觀和殿,他畢竟是天子,哀痛也得顧忌儀容,昨日已足夠失態。
禮部官員早已在外頭侯著,他匆匆擬旨,傳諭親王以下、四品官員以上、並王妃以下命婦等,俱於玄清門內外齊集哭臨,輟朝五日。
轉眼又去了觀和殿,殿內跪了一眾宮人,見皇帝來了又再度行禮。
他看著那楠木金棺,她靜靜躺在那兒,好似昨日見她還是端莊嫻靜的少女,今日卻蒼白著臉躺在那兒毫無聲息。
他害了她,害了她母親,也拖著她在這深宮中空耗年華。
他想其實自己應該放她走的,若放她走,她便不會一日日消沉下去。他已經盡量不出現在她眼前,卻留不住那既去的心意。
他明明知道她有多厭惡他,那日卻還是忍不住去刺激她。
他以為情之所至,金石為開。他捨不得放她走,非要強留在身邊,妄想著有朝一日她會有一刻不忍。
他抬手想再碰碰那冰冷的面龐,又恐驚擾她。
她恐怕連此地也不願再待,又怎願他再觸碰她。他沒有追封她為皇后,帝後生同衾,死同槨,於她而言不過是糾纏不休的折磨。
黃泉碧落,他都放過她了。
若是她無恙,回到當日他便即刻放她走,再也不要互相折磨了。
他在觀和殿待了整整五日,目光獃滯地看她灰敗的面容,苗漪適時地出現賣乖,哭求他保重身體。
景端七年,貴妃金棺移至景山觀德陵下葬,皇帝遣官致祭。
祭禮畢,鄭觀溪上奏,自慚醫治貴妃不力,請辭回鄉,皇帝允准。
半月後,苗漪寄信與芩苓,道皇帝悲痛消沉,許知齡見貴妃身死,日漸收斂。她心急如焚,準備以苦肉計乘勝追擊。
芩苓勸她國喪未止,切勿操之過急。但苗漪日日陪侍皇帝十分不耐,且報仇心切,並未聽芩苓之言。
她早已將消息散布出去,分送與尚書左派,散布謠言丞相有反叛之心,又將自己是棋子一事泄露出去。
這些時日皇帝得了消息,外頭傳的沸沸揚揚,他本就煩躁不堪,雖知苗漪是許知齡送進宮的,但依舊起了疑心命人去查苗漪底細,現下便沉了臉色往苗漪宮中去。
苗漪早就偽造了諸多許知齡送來的書信放於暗格里,信上皆是要她打探皇帝一舉一動的消息,她也偽造了不少回信,從開始如實彙報到之後的假意回稟,一步步地安排好,偽裝成一個深愛皇帝的痴情女子。
最後一封信是許知齡拿她走失的妹妹要挾她,要她對皇帝下毒,操控皇帝神智,而許知齡便可真正大權在握。
她冷笑一聲,許知齡,這次我要你不得好死。
皇帝來時,苗漪正在梳妝,卻是鬢挽烏雲,面紅似霞,娥眉染翠,額貼花鈿,綠衣替她斜簪了一朵深紅芍藥,戴幾支玉雕花釵並鎏金翠珠步搖,身著孔雀尾纏花石榴群,端的是嫵媚多姿。
見皇帝來了,她款款起身去迎他:“陛下,阿漪今日好看嗎?”
皇帝本心情複雜,見她盛裝款款而來,笑意盈盈,心中又說不出的怪異,總覺哪兒不對勁,但仍舊附和道:“好看。”
“那就好,阿漪釀的梨花醉今日開壇,陛下陪阿漪小酌一杯好不好?”她命宮人退下,上前拉住皇帝的手,帶他坐於八仙桌旁,素手輕抬,親自為他倒了一杯酒遞給他,目光繾綣:“陛下請。”
皇帝得了消息,此刻看著那杯酒無論如何都無法下咽。
苗漪端著那杯酒遞在皇帝唇邊,皇帝僵硬不動,那杯酒就這麼停著。
“陛下難不成是怕阿漪下毒?”她笑著問,目光仍舊溫柔地落在他面上,好似看不夠一樣,不等皇帝回答就二話不說收回手一飲而盡。
“阿漪!”皇帝倒是著急地想攔住她。
“沒有毒,陛下,阿漪怎麼會給你下毒呢?”她碰了碰皇帝的臉,笑起來,順勢坐在皇帝懷中重複道:“阿漪永遠不會傷害陛下的。”
皇帝這才面色一緩,那懷中的人卻低聲繼續說:“陛下,阿漪是真的喜歡你,只是、只是……咳咳咳……”
一瞬間她便再說不出話,驚天動地地咳起來,血色從嘴角蜿蜒而下。
皇帝霎時便驚了,顫抖著去捧她的臉,苗漪扣住他的手搖頭笑道:“只是、只是阿漪身不由己……咳咳咳……”
“來人!來人!”皇帝驚慌不已,立刻叫人去請太醫,宮人進來便見這副場景,手忙腳亂地去請太醫。
苗漪卻緊握他的手,悲涼笑道:“陛下……咳咳咳……酒里真的沒毒……阿漪卻不得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