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嶺本欲開口要她將東西給自己,木桃卻擔心別人拿著那麼多東西不耐,只催促他快些,青嶺無法,只得付了錢,執花將那粉白牡丹小心地為她簪在鬢間,動作之間,無意拉扯到一縷碎發,青嶺本欲收回的手又停住,細心地替她別了回去。
“多謝。”木桃感覺到那動作間的溫柔小心,笑著謝他。青嶺只是順手又將她手中的一大堆東西接過,將錢袋塞給她,挑眉道:“記得還。”
“少不了你的。”木桃笑嘻嘻,目光又落在花朵旁的竹節碧玉簪上,她輕輕拿起,細細打量著,想這倒是襯青嶺今日一身,便付了錢。
“這個算我送你的,記我賬上。”她一邊說,一邊踮腳抬手將那碧玉簪戴於青嶺發間。
“不錯,正襯你,好一個翩翩佳公子。”她盯著那墨發間的碧玉簪,又打量打量青嶺,十分滿意道。
青嶺無奈極了,也搖頭調侃道:“不敢不敢,多謝姑娘賞賜,不及姑娘傾城之姿。”
妙寂站在河畔旁看到的便是這副畫面。
她今日盛裝打扮,裊娜娉婷,容色動人,鬧著要心上人為自己簪花,那青年無奈縱容,抬手溫柔地替她簪花、為她綰髮。而她如願以後,也笑著親手替那青年戴上玉簪。
隱暮鎮有一由來已久的傳統,花朝節時,若男子為女子簪花,女子替男子戴簪,視為兩心相通,就此定情。
今日他下山本是運菜回寺的,聽聞今夜花朝節,他想木桃向來愛熱鬧,便找了借口讓師弟們先行回寺,自己在此處漫無目的地逛著,想若是有緣,總能相遇。
確實有緣。花朝星夜,香風吹暖,弦樂裊裊,歡聲笑語不絕。然而樂極哀來,他便站在這,看橋上的她同心上人濃情蜜意。
有一群孩童胡鬧著飛快跑過,那青年怕她被撞到,迅速丟下手中東西,一把摟過她的腰將她護在懷中。
他就這麼平靜地看著,覺得自己宛如他們四目相對時那無聲流過的空氣。
真好啊,她有心悅之人了。還記得上次同她一起買銅鏡時,她還笑著說沒有心上人。
只是下山月余她便很快遇見了心儀之人。那青年看上去溫文爾雅,對她愛護有加,想必是個良人。
“姐姐,你看那橋上的一對男女真養眼啊。”耳邊傳來女子的低語,妙寂隨意瞥過,兩位姑娘掩唇瞧著那橋上笑道。
“確實郎才女貌。”另一女子回道。
是啊,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當真十分般配。
河畔有琴師撫琴,在奏《春江花月夜》,琴聲悠揚,如泣如訴,倒和這熱鬧景象有些格格不入了。他不由回頭看那撫琴之人,恰好錯過了那橋上的一幕。
青嶺將木桃護著避開那群莽撞的孩童,立刻就鬆開了手,蹲下身去撿那散落一地的物品。
“也不知你買的這些有沒有不經摔的,碎了算我的罷,不收你錢了。”他一面撿一面說。
木桃也低下身同他一起撿,笑道:“那倒沒有,還得謝你,錢不會少的。”
“這些東西差人拿回荔棠閣罷,我們拿著多有不便,還不知你要買多少玩意呢。”青嶺拾完東西,便將木桃手中的也拿走,叫了人送回去。
“也好。”木桃還欲再說什麼,青嶺卻好似瞥到什麼,面上一慌。
“抱歉,我有些事要去處理,你拿著錢袋自己逛罷。”木桃應了,看著青嶺朝著那橋下匆匆奔去,她隱隱約約瞧到那方向好似有個跑開的女子。
現在她雙手空空,倒是自在了不少。她獨自走了走,目光隨意地往橋下看去,無意瞥到那身熟悉的僧袍,那個背影——是妙寂!他好似站在一女子身前同她說話。
她心中一喜,提著裙子急急忙忙跑下橋,往妙寂那邊跑去。
宋觀卿本不好熱鬧,清月同他那不爭氣的妹夫出遊,非要拖上他,說他至今仍未娶妻,還不四處去瞧瞧,當心成孤家寡人。
他沒法,只得同他們一起去了,只是這路上兩人打情罵俏,他是越瞧越不順眼,索性自己獨自走了,一路散散心。
這花朝節確實熱鬧,人聲鼎沸,玩意多新巧,花燈婉然,他正在橋頭往上走,猝不及防一陣粉香撲鼻,他聽見釵環碰撞的脆響,一女子冒冒失失飛奔而來,同他撞了個滿懷。
他本是有些惱怒的,哪有女子如此當街疾奔,不成體統。可當他抬頭,撞進一雙驚惶的桃花眼,對上那張芙蓉面,無端只想到了那句“薄妝桃臉,滿面縱橫花靨。”
她額間的金鈿隨著燈影晃蕩,明明滅滅,倒是如撒星一般,婉轉動人。
她迅速起身,低頭道:“失禮了,驚擾郎君,還望見諒。”
宋觀卿也回過神來,微微笑道:“無妨,不怪姑娘。”
那女子一聽又抱歉地笑笑,不再多言轉身焦急地離去了。宋觀卿回身望去,女子淡藍色的裙裾輕盪,裙擺上的曇花一圈圈盪開,那身影裊娜,卻跑地飛快。
他不由笑出聲,只覺得她有趣極了,可惜沒問名姓。
妙寂正與那琴師交談,那琴師是位薄紗覆面的女子,心中鬱結,曲中蕭瑟之意因此濃重,妙寂駐足聽了許久,那琴師一曲罷了,便開口問道:“這位小師父又是為何所擾?佛門中人,不是六根清凈嗎?”
“施主說得對,只是貧僧六根不凈罷了。”妙寂望著那湖水中的蓮花花燈,目光似有眷戀。
那琴師正欲勸慰,一聲清脆的呼喚打斷了這場對白。
“妙寂!”木桃叮叮鈴鈴地笑著跑來,釵環搖晃,裙擺飛揚。
那琴師便見那白袍僧人僵硬著轉過身去,她似乎知道這位小師父為何說自己六根不凈了。
“小師父,去罷,解鈴還須繫鈴人。”那琴師柔聲道,很乾脆地抱琴離去了。
妙寂微愣,一回頭那琴師已走遠了。
“妙寂!瞧什麼呢?”木桃微微不滿,抬手在他眼前晃來晃去,試圖拉回他的注意力。
“沒什麼,施主。”他別開眼,雙手合十行了一禮。
“許久未見,妙寂你在山上還好嗎?今日怎麼下山來了?”木桃撫了撫發邊搖搖欲墜的牡丹,指尖留戀地摸了摸花瓣,又確認似地摸了摸釵環才垂下手,笑著望他道。
“一切都好,今日下山來運菜的,現下正要回寺。”妙寂看那鬢邊的粉白牡丹,也溫和地回她。
“這麼快就要走了?”木桃看看天色,本欲挽留的話也止住了,想了想看著漫天星光,走近一步開口道:“妙寂,我為你尋的醫還未有下落,若哪日月圓,定要來尋我。”
“以後都不必了,施主,你不必再如此為貧僧費心了。”妙寂見她往前便退後兩步,低聲拒道。
“為何?你又鬧什麼啊?”木桃蹙眉,想不通他怎麼又說不通了,有些惱怒地抓住他的衣袖想將他拉過去。
“施主不通世事,貧僧卻不能欺瞞於你。”妙寂仍舊好脾氣地笑著,卻十分強硬地抽出了衣角:“施主如今切不可再同其他男子行雲雨之事了。”最後四個字聲音放得極低,但仍是吐字清晰地說了出來。
“為何?”她看不懂妙寂現在的模樣,明明也沒感覺生氣,也依舊溫柔望著她,但就是十分地疏離。
“雲雨之事,本就該同心上人做。施主應當與自己心儀之人共度春宵,而不是為了貧僧之事如此行事。”他的語氣是那樣正經,目光又是那樣溫柔。
“可是我沒有心上人啊,這不是什麼問題,性命攸關,男歡女愛根本不重要。”木桃十分迷茫,想了想便立刻反駁道。
妙寂卻很寬容地朝她笑:“不必隱瞞的,施主真的不必因為擔心貧僧過意不去而隱瞞的。”
“我真的沒有心上人啊。”木桃急了,拉著妙寂不放。這街頭人來人往,一僧人和一美貌女子拉拉扯扯引人側目紛紛,木桃感受到了,不甘不願地鬆開。
“施主,貧僧該走了。”妙寂卻趁她鬆手的片刻轉身離去。
“你、你!反正我不管!若是你不來尋我,我就上山尋你。聽到沒有!妙寂!”她追了幾步,看那僧人毫不留戀地往前走,生氣地沖他背影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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