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桃素來是個心大的,對她而言,妙寂的善變比宮中勾心鬥角好得多,她回了寺中睡了一覺,醒來又是精神滿滿,將那些不愉快拋諸腦後。
但山中無歲月,木桃甚是無聊,便去尋了妙槐,妙槐見了她,拉過她緊張地問:“你當真去了斷塔?今早不見你,可把我嚇慘了。”
“去了,也沒什麼稀奇的,也不像你說的那樣沒吃沒喝。”提起斷塔,她還是不大高興。
“我又沒去過,都是聽說的。那裡面怎麼樣,你快給我講講。”妙槐到底是個少年,好奇的不得了,一個勁問她。
“沒什麼,同這寺里一樣。”木桃不欲多說,敷衍答道。
妙槐哪能滿意,非纏著她追問個不停,木桃靈機一動:“你沒看過話本子罷,不如明日我們下山去,我帶你買些話本子瞧瞧,那些故事可比什麼佛塔有趣得多。”
妙槐一聽有些意動,剛欲開口,一想連連搖頭:“不行,沒有師父准許是不可以隨意下山的,否則要受罰的。”
他很是糾結地看她一眼:“那話本子真的好看嗎?”
“好看,下次我給你帶一些。既然會被罰,那還是別出去了。”她拍拍妙槐的肩,很是體諒道。
在人家的地盤,還是多少得守人家的規矩。
木桃轉而去看今日的菜色,隨口問道:“今日吃些什麼?”
“醬白菜、炒叄絲和花菇豆腐。”
得,又是半點油水都沒有的菜色。
真饞啊,好想吃些有油水的葷腥。
可惜了,又不能下山。
她百無聊賴,日日便折騰起食材來,變著花樣做著素食。
木桃不甚滿意,妙槐卻已讚不絕口。
她想這些瓜果蔬菜終歸不如雞鴨魚肉,這山中的日子還有十日,快了。
待她下山,必定去最好的酒樓,將那山珍海味通通點上一遍,美美地飽餐一頓。
斷塔之上,妙寂倒是平心靜氣下來,他的字跡越來越平穩,隱隱有了悟之意。
以心為宗,便心如明鑒。
動情也罷,貪愛也罷。
拔愛欲之根,一一摘之。
斷欲去愛,方能得見道真。
妙寂日日刻經,手持的石塊已被磨得極細,這日他換了塊沉甸甸的碎石,一不小心卻將那底部的岩壁劃破,牆面的碎塊層層脫落下來。那篆刻的經文便隨著這牆面一層層落下,嘩啦作響。
妙寂驚訝不已,蹲下身子去查看,發現這岩壁之下原來別有玄機。他伸手去沿著那碎塊去抹開,摸到比他刻的經文還深的潦草字跡。
他依稀去辨,好似是個“不”字。
妙寂忍不住去扯開那碎裂的牆塊,用力一拉,牆面稀里嘩啦地落了滿地,塵屑飛揚,聲響巨大。
妙寂在這濃重的牆灰中嗆咳不已,他閉著眼待四周平息下來,睜眼看向四周,震驚不已。
那漆黑的牆面上篆文遍布、不計其數,每面牆沒有絲毫空隙,全是密密匝匝的叄個字。
“不可得。”
那字刀頭燕尾,一些卻幾不可辨,想來那書寫之人,初時應是信筆塗鴉,心緒不寧,越到之後,那字跡平穩,起伏之間端得是一派無拘無礙,倒是離世絕俗。
妙寂輕觸那筆鋒遒勁的字文,這鋪天蓋地的“不可得”將他震住。
反覆寫下這字句之人,也是為情所困嗎?
過去心、現在心、未來心皆不可得。
他便自此斷心證道,破執皈依嗎?
是了,失路之人,皆由自心釋疑,指點迷津。
他也當如同那前輩一樣迷心歸悟。
不可得。妙寂再度轉動佛珠,虔誠地行了一禮。
是時候下山了,他明白了,斷塔之意,意在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