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渡出去的時間有些久,舒檸擔心程渡在外面出什麼事,或者說,她擔心程渡再一次轉身走掉。抱著這樣的念頭,舒檸使出全身力氣安撫好了酒後表達欲旺盛的池谷細美,匆匆走出廂房。
手機里的藍色史迪仔一反常態地對舒檸發的微信置之不理,舒檸焦灼地在外搜尋了一大圈,最終在會所的側門角落裡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程渡垂頭背對她蹲在台階上,舒檸心中的石頭落地,叄步並作兩步來到他身後。
“程渡,你怎麼跑到這裡了?”她軟著嗓子叫他名字,她知道他不喜歡這樣的地方,故意在音調中混了一分賣乖的討好,“我找了你好久。”
程渡沒回頭,只是肩膀微微抖動了一下。
這座會所坐落在海邊,側門更是直朝著黑黝黝的大海。風吹過來咸濕的腥味,透著沁冷的潮意。程渡穿的單薄,舒檸顧及著他剛發完燒,不願他在此處久待。
她挨著程渡蹲下,溫聲道:“外面涼,進去好不好?”
程渡依舊不說話,好看的面龐因著他冷峻的眉目多了絲生人勿進的氣質。舒檸這才發現程渡手裡捻了一根不知道從哪揪來的狗尾巴草,正一下又一下地被他用力戳向腳邊的石面。孱弱纖細的狗尾巴草在他指間變得可憐無助,那隻骨節有致的手腕上還套著她的小發圈。
舒檸又無奈又想笑,拿出殺手鐧:“小星星乖。”
以往很管用的一句話,此刻卻消失了所有魔力。
程渡終於肯正視舒檸,一張臉還顯著病後的蒼白。他眼神一凜,冷聲道:“我不要乖了,你以後也別再說這種話。”
舒檸冷不丁又被程渡扎了一回,不知該說什麼好。雖是有些不悅,但舒檸已經有了應對的經驗。
她壓下心頭他頂撞自己的難受,繼續柔聲說著:“我知道你不喜歡這裡,但這是我必須要參加的社交場合,等你再大一點就明白了。”
程渡像是聽到什麼笑話,嗤笑道:“我是成年人了,舒檸,別像哄小孩一樣對我,你也喜歡這裡不是嗎?”
他說話的鼻音很重,嗓子沙沙的。
處處在提醒著舒檸他是拖著病體來尋她,她要給予他充足的耐心。
程渡的生活里可能只有遊戲數據和競技比賽,他不理解是在所難免。
舒檸也不想和程渡吵架,上次的不歡而散令她悵然若失了許久,“我沒有,小星…程渡,我只是逢場作戲而已…”
“嗯,和我不也一樣么?”程渡又笑了一聲。
這是舒檸初次發現程渡在陰陽怪氣方面也有不錯的造詣,她不喜歡他這樣:“程渡,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不能,我說了我不要乖了。”程渡的黑眸傳遞出冰涼的溫度,說的乾脆利落。
“行,既然你現在不想和我說話,那就先回去吧。”既然他無法溝通,那就先回去吧。
他不開心,就給他一點空間。
她退一步就好了。
可誰知道她會不會一退再退?想到最後舒檸驚恐地發現無論程渡拿出什麼面貌,她都可以找到理由無限包容他的任性。
池谷說的沒錯,她確實很寵程渡。
舒檸開始害怕面對程渡,她不應該這樣偏袒他的。
“又要攆我走了對么?”程渡眸色暗的可怕。
“這一次我走好不好?”舒檸真的不想再和程渡鬧不愉快,強迫自己和他進行對話,“我只是想你好好冷靜冷靜。”
如潮般的挫敗感將舒檸籠罩住,她拾起那根被揉壞的狗尾巴草,眼眶一熱,酸澀的愧疚感在瘋狂叢生。
她深吸口氣,起身給程渡騰出時間,也給自己騰出餘地。
“晚點我再來找你。”
舒檸說完這句話,掉頭就走。
球鞋在地面上劃出急促刺耳的摩擦聲,背後襲來一陣強烈的壓迫感,舒檸肩膀一抖,手臂再度被程渡握住。
“舒檸。”身後是程渡沙啞的聲音。
程渡一開口,舒檸便再也走不動。她靜立在那,他一聲呼喊就能輕而易舉將她所有的不快全部擊碎。
程渡的陰戾盡數消散,“是我不好,我剛才又犯病了,我說過不再對你亂髮脾氣的。”
“我醒來以後找不到你,所以才急著過來,明天我就要回江城了。”
舒檸回過頭,凝視少年認真謹慎的臉,那雙吻過她數次的唇瓣在隱隱顫動,暗自訴說主人的懊悔無措。
“我不是有意過來鬧你的。”程渡變回了那隻乖順小獸,腦袋慢慢垂下來,“剛剛我只是有點不開心而已,你別生氣,別留我一個人在這。”
“我只是想你再哄哄我。”
舒檸心口揪著疼:“程渡…對不起。”
他要她哄,她當然可以哄他,她想要什麼她都可以給他。
程渡卻不等她說出像樣的好聽話,彎下身子輕輕擁住她,病後疲憊的音色緩緩滲入舒檸耳里。
“我在賭你會不會出來找我,其實我已經賭贏了,真的,可我還是有些貪心。”
“剛才我給自己定了個時間,二十分鐘,就悶二十分鐘,二十分鐘之內你來找我我就不氣了,可是你第二十七分鐘才過來。”
“池谷在和我說話,我走不開,給你的果盤你也沒動,我馬上就出來找你了。”舒檸忍住落淚的衝動,萬幸外面燈光昏暗,程渡看不見她泛紅的雙眼,“讓我摸摸你的頭,還燒著嗎?”
她抬手撫上程渡的額頭,這一次程渡沒再躲開。
“還有一點點不舒服。”程渡像乞求主人撫摸的小狗一樣在舒檸頸窩中蹭來蹭去,他無刺的模樣卻還是扎的舒檸好疼。
有溫熱的水液滴落在舒檸的後頸,程渡用衣袖迅速擦去。
程渡高舒檸許多,只要他不想,她根本看不到他的臉龐。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讓你不開心的…”舒檸小聲說著,儘力掩蓋了聲音里的艱澀。
“沒事了。”程渡打斷舒檸,他拍著舒檸的後背,縮了縮鼻子,“現在我知道了,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你會來找我。”
傻瓜,他當然和他們不一樣,裡面的那些人,根本不能和他比。
舒檸不知道程渡為什麼會那樣想,只知道她一顆心被他扯出來翻來攪去揉了個稀巴爛。
那句“我好喜歡你”就噙在唇邊,她應該說,她想說。
海風再度襲來,與之一起的,還有一聲悠長洪亮的船鳴。
這聲偏偏而來的鳴笛吹走了舒檸腦中的衝動渾濁,連老天都在警告她清醒慎重,再往前一步可能是苦果。
舒檸轉而舉起程渡蒼白的手腕:“你怎麼會和他們一樣?程渡,你看…”
她慢慢地挑起那根纏繞在他腕部的黑色小發圈。
“你有我的小發圈啊,對不對?”
溫絮輕柔的話語,綿綿從她口中飄出。
每一個字都好像要敲進程渡心底,但程渡知道她可能永遠不會給他那真正的一擊。
程渡滿目蒼涼,還是掛了一個不礙事的笑:“對,我有你的小發圈。”
腕上這份怪異的裹挾感在提醒著程渡要知足,這曾是她的所有物。
程渡緊擁舒檸,覺得凍僵的身體慢慢有了回溫。
他甘願低頭,也甘願承受痛楚。
但悲愴苦澀之感依舊浸滿了全身,他需要一個光明正大的形式發泄。
“舒檸,我們回去吧。”程渡輕聲說,“我想和你做愛。”
程渡第一次直白坦露自己的慾望。
他對她的肖想難以克制,而只有在床上,她才會徹徹底底為他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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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狗:小小爆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