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創作相關的行業,不可避免地會遭遇巨大的瓶頸和壓力。江城更是一座齒輪轉動飛快的城市,很多喘不過氣的人從樓頂一躍而下,再無牽挂。
每一隻螞蟻都應該有自己的獨特解壓方法。
阿衡每天靠咖啡吊著一口氣,姚瑤幾乎看不到他正常喝水。阿衡整個人像被咖啡腌制入味,連香水錢都省了,夜裡睡不著就吃安眠藥,活得相當朋克。
高飛有支氣管哮喘,萬托林吸入劑隨身攜帶,但他依舊堅持不懈地抽煙,煙盒空了就換電子煙。程渡不允許他在辦公室胡來,高飛只能躲去應急通道偷偷摸摸的吸,日子過得膽戰心驚。
姚瑤喜歡用高碳水的食物安慰自己,讓甜份和熱量轉化成供人飽腹的踏實感,她會不定期的暴食,吃下比平時飯量多幾倍的食物。
他們三人的年紀都比程渡年長不少,在抗壓能力上卻統統抵不過最年輕的程渡。
程渡從來不唉聲嘆氣,也沒有任何稀奇古怪的排壓行為,他只是偶爾會起身望著對面的樓層發獃。姚瑤在這方面挺佩服程渡的,程渡似乎隸屬於那類天生情緒穩定的人,情緒穩定是一個非常容易被人忽視的優點。
阿衡見怪不怪,說:“他以前是職業選手啊,心理素質差還怎麼打?噴子都是追著他們噴的。”
“你好像很清楚啊。”姚瑤接話。
“因為我以前就是噴子啊,現在不噴人也不是我素質變高了,只是年紀大了噴不動了。真理在大炮射程之內這句話太血腥太不文明了,真理當然是在我們噴子的鍵盤下啊,敲幾行字人人都是king of the world。”阿衡挺了挺胸,怪自豪的。
一旦得知程渡是行為不可控、素質也不太穩定的職業選手出身設定,他的所作所為即刻顯得合情合理了起來。姚瑤一直以為程渡只是有過短暫的電競行業工作經歷,倒沒往選手的方面想。阿衡東張西望,悄咪咪地告訴了姚瑤程渡的ID,Pluto。
姚瑤記得它,這個單詞曾經和舒檸交集在一起。
旋律和歌詞非常容易讓人在匹配的境遇下得以共情,歌手只要不作妖,在大眾眼裡的形象總是更討喜一些。因此舒檸算是路人緣較好的那類明星,縱使姚瑤對舒檸本人無感,音樂app的私人紅心收藏內也誠實地躺著舒檸的歌。
不過舒檸一看就是滴水不漏的女明星,姚瑤覺得她的每一絲笑容好像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端著形象顯得虛假。姚瑤喜歡卡戴珊式的drama藝人,現在的明星都太無趣了。
過往的八卦回憶慢慢復甦,姚瑤想起了舒檸高調公開過的那段離譜戀情。
當初她被拍到和一個小她很多歲的電競選手在機場接吻,隨後立刻官宣了戀情。論壇微博那幾天對舒檸的戀情可是嘲聲一片,要知道女明星的粉絲普遍都看不上自家的姐夫,舒檸倒好,直接官宣了一個更多人難以理解的電競選手。
縱使是完全不關注遊戲電競的互聯網衝浪人,多少都聽說過職業選手的劣跡。其餘花粉看自家姐夫紛紛順眼了三分,比起名聲差的競男,那些人至少實打實的紅過。姚瑤當時也湊了個熱鬧,她應該是留下了一句“哈哈哈這姐可真想不開”的評論。
在外人眼裡,他們壓根就不適配。
印象中舒檸的男粉氣得跳腳,在網上鬧了很大一番陣仗。後來也不知是放棄了還是想通了,她的粉絲逐漸接受了自家姐夫是名電競選手的殘酷事實。
再後來呢?似乎很久沒人提過舒檸的男友了,她又變回了獨自閃耀的女明星,姚瑤也把這個人忘了。
程渡的本名能搜出來的信息很有限,姚瑤換了一個找法,Pluto的ID被她敲擊在搜索界面。姚瑤下滑滑鼠,看到好幾條聲稱他們早已分手的爆料:舒檸單方面甩的程渡。
他還有幾個綽號,雙面星,掃把星之類的。兩年前被銳評為最曇花一現的明星選手,論點是他沒有任何當明星選手的意識,像是心血來潮跑來電競圈過把癮,吃餃子似的蘸個水,退役后直接人間蒸發。
半年前有人在某撲發帖,曬出了自己在那不勒斯偶遇程渡的合照,並聲稱舒檸與程渡還在一起。發帖人拿不出證據,被質疑是程渡本人自導自演。
姚瑤記得那段時間程渡確實消失了幾天,但工作室的三人俱不清楚他的行程。
程渡幾年前的選手照片和現在差別不大,帥得很穩定。但是舒檸那種咖位的女明星,什麼樣的男人沒見過?她看起來勢利又精明,能紅出頭的都不是傻子,玩膩后甩了程渡合情合理,畢竟程渡的性格也不太討女人喜歡。
姚瑤思慮萬千,抬頭瞥了瞥程渡陰霾密布的臉色,他幾乎每天都揣著一張冰渣子臉。起初姚瑤可以接受帥哥擺臉,如今見得多了,姚瑤只會挪開眼在心裡直呼晦氣。實在很難讓人相信舒檸會和程渡愛得長久,估計舒檸一時興起的成分居多吧,公開戀情也是為了立敢愛敢恨的人設。
她想起他們這棟樓對面恰好是舒檸所在的果殼音樂,看向程渡的目光里,微妙的夾帶了一縷複雜的同情。程渡在姚瑤心中的人物形象,一下變得有深度且悲壯了起來。
“你們還不走?”程渡捕捉到她的打量,蹙眉掃過來。
“馬上了,我寫完這段就走。”今天是周五,姚瑤不想把手裡的工作滯留到周末。
“我們也等會兒再走。”高飛和阿衡也還在工作。
《孤塔》下個月就要上架發售,最後階段大家都打起了萬分精神。
“現在走。”程渡冷聲對他們三個下了轟人令。
今天的程渡很反常,程渡早上一來就盯著阿衡整理他那堪比垃圾堆的工位,緊接著又嚴令禁止高飛去樓道抽煙,連電子煙都不行,不讓高飛把任何煙味帶進室內。下班前,程渡又親自把前台堆著的設備收拾規整了一番。
辦公室亮堂乾淨,煥然新生,像是為了迎接什麼重要人物。
難不成是投資人或是發行商要過來?但以程渡一貫的德性,這個階段應該也很難騙到他們。
姚瑤一邊腹誹一邊收拾東西,她在內心深處默念阿衡的名言:別企圖搞懂程渡。
三人前後乘上電梯,數字很快指向一層。叮嚀一聲,電梯門緩緩旋開,一個裹著黑色斜紋軟呢大衣的窈窕女人等候在外。大衣是某高奢品牌的秋冬高級成衣,姚瑤在月初發行的時尚雜誌封面上見到過。
女人擦著姚瑤的左肩走進他們下來的電梯,身上的香水是姚瑤喜歡的橙花后調,姚瑤下意識回頭掃了女人一眼,只看到女人被帽檐和口罩牢牢遮擋住的一小撮面容。
是一雙想不起在哪裡見過的溫婉杏眼。
*
擦肩而過的匆匆一瞥,縈繞在姚瑤心頭久久不散。
女人的眼妝精緻濃厚,完全不像是日常通勤的畫法,她過膝長的大衣下支著兩條光溜白皙的小腿。在陰冷寒徹的冬夜,這麼穿的人不是有病就是過於耐凍。
姚瑤稍微迷惑了那麼一小會兒,只是一小會而已。天大地大,下班最大。網約車準時到了路邊,姚瑤剛坐上去,就收到了男友發來的出差消息。她下意識摸了摸小包,暗地裡咒罵一聲。男友臨時出差,家中無人,她今早出門又忘記拿鑰匙。
機智如姚瑤,她提前在公司存了一把備用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