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在南悅大道阜揚路的小巷,對面是江城少年宮。
程渡跟在舒檸身後,兩人一前一後穿行過熱鬧的老街,繞到了一家略顯冷清的燒烤店面。自從舒檸接收到被狗仔盯梢的消息,程渡便堅持在外與她保持一定距離。
店門口有個戴眼鏡的男生支了張小馬扎,正托著下巴玩手機。
程渡打了個響指,坐在馬紮上的男生抬起頭。
陸子游扯了嗓門剛要喊,又急忙收住,他咻得一聲躥到他們跟前,壓低嗓子:“舒檸姐姐。”
程渡皺眉:“叫什麼?”
陸子游不情不願地改口:“嫂子好。”
舒檸有些難以適應身份的轉變,陸子游以往都是喊她舒檸姐姐的,“你還是叫我舒檸姐姐吧。”
她當然不會理解程渡這個年齡的男生對女友稱呼的迷之執著。
“看吧,舒檸姐姐都說不用。”陸子游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大搖大擺地和舒檸告狀,“昨晚我說今天見面我要喊你弟妹,結果程渡耍賴非要讓我喊你嫂子,明明他年紀比我小。”
“願賭服輸,昨天玩大富翁你比我先破產。”程渡扯開貼在舒檸身旁的陸子游,讓他一邊待著去,“輸了就乖乖叫嫂子。”
“今天有點熱。”陸子游調開話題,他揚手拍拍店門上寫著'今日店休'的告示牌,“我們別在這杵著了,我媽媽今天特意關門休息一天,就為了迎接你們呢。”
“這怎麼好意思?”舒檸拽著程渡的胳膊,盛夏夜晚正是燒烤店生意最紅火的時候。
“我爸爸媽媽也想休息休息。”陸子游打了個無所謂的手勢。
真實原因是燒烤店人多嘴雜,陸子游一家怕給舒檸帶來不便。見舒檸躊佇,程渡捏了捏舒檸的臉:“沒事,一天而已。”
叄人推門進店,來到最靠里的一張圓桌。剛一坐定,廚房的門帘就被人從內掀開。陸子游的媽媽趙明霞和一個發頂有些禿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趙明霞沖舒檸打了招呼,一時忘記要介紹身旁的男人,還是程渡補充道:“這是陸叔叔,子游的爸爸。”
男人和陸子游一樣戴了副眼鏡,笑起來很敦厚。
舒檸起身鞠了鞠身子,謙遜得像剛出道的小透明,“今天真是麻煩您了。”
她環顧空蕩蕩的四周,店面雖小,可從密擺的桌椅板凳及牆上的食客讚譽能看出這裡平時的生意應該是很好的。
“哪裡麻煩,說不得麻煩的。”陸爸爸會意到舒檸的顧慮,急忙搖頭,“以前小渡來我們店裡幫了那麼多次忙,我們一直把小渡當自家孩子看待,現在他大了曉得帶女孩子回來,當然要好好招待了。”
陸爸爸說完有些靦腆,兩手在衣服上擦來擦去。
“爸爸,你這話說的,舒檸姐姐可不是什麼女孩子,人家是女明星!”陸子游開始口無遮攔,他平時在程渡那討不了什麼好,這會兒就攢著勁當著舒檸的面使,反正程渡在舒檸眼前也不方便收拾他,“程渡可真是出息了,要麼不帶,一帶就帶個大明星。”
程渡沒理會陸子游,彎腰下蹲在舒檸腳邊點了一盤蚊香:“這裡蚊子多。”
舒檸是O型血,從小到大深受蚊子偏愛。
“我被猴子追的那天,程渡無動於衷。”陸子游磕著瓜子,目露哀怨。
陸爸爸進了后廚,端了夫妻倆早早烤好的燒烤上桌。
土豆薄薄一片,入口又香又脆;烤排骨切得小小一塊,用的是肉多骨少的豬軟骨部位,幾乎不用吐骨頭;烤雞爪是先鹵后烤的做法,輕輕一抿就在嘴中脫了骨;鐵板魷魚里半塊洋蔥的影子也尋不見,換用了蒜苔和芹菜,燒得焦香爽脆。
這是一頓為舒檸量身定製的燒烤大餐,把這一切牢記於心的程渡正低頭為她剝蝦剔肉。滿滿一大盆小龍蝦,很快就見了底。
舒檸這段時日想通了許多,對於程渡鮮少提及的家庭,她已不再執著。有些人父母緣淺,不是他們所能選擇的。
她邊吃邊聽陸子游一家叄口聊天,話題即刻到了程渡身上。當年程渡由於年紀小又經常來燒烤店幫忙,陸子游爸媽還被群眾匿名舉報過他們雇傭童工,導致燒烤店停業休整了好多天。
“還有這種事?然後呢?”舒檸真好奇是誰這麼無聊。
程渡解釋道:“有人搞錯了,後來市場監督局過來了解實際情況后就沒事了。”
陸家沒有喝酒的習慣,言笑晏晏間一桌烤食消散得很快。舒檸沒忍住饞意又嘗了幾口烤苕皮,飽意終於撐到了嗓子眼裡。
飯後程渡去廚房幫忙收拾洗盤,陸子游爸媽拗不過他,只能笑著隨他去。
陸子游湊到舒檸身邊,給舒檸展示自己小腿肚上猴子給的傷口。
“可能會留疤,不過沒什麼,男人有點疤痕才會顯得更有故事。”
舒檸象徵性地表達了惋惜,立馬切換到她感興趣的領域:“子游,你初中就認識程渡了對吧。”
陸子游悻悻地放下褲腿:“舒檸姐姐,你怎麼變得和程渡一樣了。”
舒檸難掩興奮,接著問:“那你能給我說說他以前的趣事嗎?”
儘管陸子游對於舒檸無視自己一事頗感凄楚,可說到程渡以前的德性,他即刻來了興緻。陸子游從自己如何在遊戲中與程渡結怨,一路說到程渡進SPE青訓的始末。
舒檸知道SPE不讓程渡上場比賽,她曾好奇過背後原因。但程渡對這事總是草草帶過,只說他得罪了SPE的吉祥物。那是一隻會學人說話的鸚鵡,程渡教它說繞口令它說不出來,鸚鵡直接記恨上了他。
這個理由聽起來就像是胡謅的,舒檸當然不信。
陸子游卻點點頭:“好像是吧,當初他也是這麼和我說的,本來打得好好的,突然就和那邊鬧僵了。”
“就因為一隻鸚鵡?”舒檸原以為陸子游的答案會有所不同。
“每個俱樂部有每個俱樂部的規矩,SPE和WIT不一樣,WIT目前只有王者這個項目,魏擎還是挺把我們當回事的。SPE可是從星際爭霸那會兒就在國內搞電競了,你能叫出名字的電競賽事他們都有分部的。王者只是SPE其中一個手游分部而已,這幾年手游的蛋糕越做越大,老牌俱樂部都來分一塊吃。我敢說如果程渡是dota的選手,那程渡把那隻鸚鵡烤熟吃了都沒事。”
“因為dota的獎金高嗎?”舒檸聽說TI邀請賽的獎金池都是千萬美金起步的。
陸子游懶洋洋地答腔:“這是一方面吧,主要是dota的選手都斷代了,新人很少很少了,打得好的想退役都難,有一口氣就打一口氣。因為現在的孩子不會去玩dota了,門檻太高了,包括lol的新玩家也越來越少…王者就不一樣啊,我出去吼一聲,很快就能湊五個小孩過來開黑,現在人人都有手機。”
陸子游抬手在他們家批發進購的一次性碗筷上指了指,嘆氣道:“王者對經驗和操作沒那麼高要求,培養選手的成本也低。找個能替換你的人太容易了,程渡那時就是個新人,SPE根本就不缺新鮮血液。因為得罪鸚鵡而不能上場這事乍一聽很離譜,仔細一想也不是沒可能。手游的選手,在SPE那不值錢的。”
舒檸聽著怪心酸的,於是義正言辭道:“程渡是值錢的!”她想起陸子游也是手游的選手,連忙補充,“你和程渡都是值錢的!”
陸子游嘿了一聲:“舒檸姐姐,你不用特意帶上我的。”
陸子游是個機靈的,他很快跳過了這個略顯沉重的話題,聊起了程渡高中的過往。
“他啊,以前在江大附中的外號就是木頭,我聽說他們班一開始還有幾個女生被他的外表迷惑,後來都懶得搭理他…木頭這個稱號也是我帶到KPL的。”
陸子游越說越來勁,他站起來上下比劃著,表情很生動:“有一回我去他們學校找他,見他在球場上打球呢,一個女同學給他遞了瓶水,你知道程渡說了什麼嗎?”
舒檸挑起眉毛,直覺告訴她程渡肯定沒說什麼妥當話。
陸子游切換了表情,把臉綳得很嚴肅,用程渡平時的口吻拿腔拿調地開口道:“不用,我有手有腳,自己會買。”
陸子游的情景再現逗得舒檸捧腹大笑,這時程渡從后廚走出,他自然而然地牽過舒檸的手,笑問:“說什麼呢?”
舒檸的指尖在他掌心的軟肉處細細刮弄:“我們在說你以前上學時的糗事呢。”刮著刮著,她想起了被她壓在衣帽間角落的那套水手服,忽而有了一個很妙的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