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輕寒沒有想到,情緒不穩的時清秋就那樣在自己懷中睡了過去。眼角尚有淚痕,但卻那樣安心地睡了過去。
因為要上班,溫輕寒及時掐斷了鬧鈴,沒有叫醒時清秋,自己放輕了動靜起床梳洗,跟時宏朗以及唐靜慧打過招呼之後就離開了時家。
昨天晚上的時清秋被溫輕寒擁進懷裡,臉埋在溫輕寒的頸間,因為情緒低落而有些急促的呼吸逐漸轉至平穩,眼角的淚痕也慢慢干去。
她就這麼睡著了,因為心底感受到的一絲溫情,也因為溫輕寒這個極少流露出情誼的人。
溫輕寒沒有叫醒她,小心地把被她握在手中的杯子拿走,將她的身體往後稍稍挪動並使之躺平,隨後仔細地為她脫下拖鞋,蓋好被子。每一個動作都輕柔萬分,生怕驚醒了她,也生怕她醒后,將剛才的依賴拋在腦後。
溫輕寒就這麼面對著時清秋躺下,兩個人之間隔了兩個巴掌的距離。
今天的天氣不再晴朗,辦公室的木地板也不再被金色的陽光劃分成兩種色澤,孟思琪捧著一沓文件走進來,剛剛同意她進入的溫輕寒正對著桌面上翻開的文件皺眉,一手拿筆,一手捏著頁腳。
“溫律師。”
“什麼事?”溫輕寒起筆寫下一行字,最後緩慢地畫下句號。
“交流會上需要出席的人員已經全部確認了,你看一下。”孟思琪說著,把一份文件打開給溫輕寒查閱。
律師交流會是要去的,大本營也需要有人留守,因此這一次溫輕寒帶上助理孟思琪以及陳逸跟李文驍,剩下的人跟簡意之留下。
溫輕寒翻看了一下各方成員名單,又查看了主辦方所聯繫的酒店信息,在最後簽了字,“嗯,沒有問題。”
她把文件遞迴去給孟思琪,後者接過後眨了眨眼,聲音比剛才多了些試探調侃,小聲問道:“溫老大,你昨晚都沒喝醉的么?你喝了那麼多哎。”
溫輕寒一聽,剛低下的頭又抬了起來,淡著語氣說道:“是沒醉,而且後來又喝了解酒茶,怎麼了?”
說起解酒茶,也不知道時清秋醒了沒有。溫輕寒扭頭看了一眼窗外,唇角微一勾起,這個天氣再適合睡覺不過了。
“嗯?解酒茶?”孟思琪上前一步把文件沓在溫輕寒的辦公桌上,雙手撐在辦公桌上,壓低了身子,臉上的神情愈發有些神秘起來,“你家裡昨晚那麼亂都沒收拾,你又是跟時女神一起離開的,難道你們兩個……”
“嗯?”孟思琪眨巴著眼睛欲說還休,一副暗示著讓溫輕寒坦白交代的樣子。
要知道事務所剛成立的時候,大家本來都是暗暗猜想簡意之跟溫輕寒是不是一對的,但是後來發現她們兩個碰面除了工作之外沒有半點貓膩。
大家已經是要放棄了,可時間一長,溫輕寒有寥寥幾次的舉動引起了她們的注意。每當時清秋有電影上映的時候,溫輕寒晚上有任何安排都一定會推掉,以及昨天的聚會,時清秋是坐著溫輕寒的車來的。
即使溫輕寒去爸媽家再順道讓時清秋搭個順風車過來,可是溫輕寒是什麼人?她給人的感覺始終都是一個寡情冷漠的人,不需要許多次的暴露,一次兩次的例外就足以證明。
但如果非要說成只是朋友,好像也沒什麼不對,難不成不許時清秋跟冰塊交朋友么?所以大家也只是把猜測往時清秋身上移了一些,並沒有完全確定。
“想多了。”溫輕寒合上筆帽,眼中沒有一絲波瀾直視著孟思琪,半點破綻都沒有,“我爸媽家跟清秋的爸媽家很近,這個你們不是早就知道么?”
孟思琪頓時泄了氣,慢慢站直了身體,又捧回了她的文件唉聲嘆氣,“唉,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還以為這次押對了呢,我去工作了……”
在大家的印象中,溫輕寒要麼不說話,說了話就不會是假話,這是億涵律師事務所默認的定律。
但這句“想多了”,也並沒有哪裡不合適,她們之間除了那本結婚證之外,一切如舊不是么?
時清秋是睡到自然醒的,醒來一看手機便是九點半的時間了,她雙眼有些迷濛,睡意依稀殘留在她的眼中。時清秋眨了眨眼,又閉上,等待著睡意過去,再度睜開時已浮現清明,她搭在被子上的手動了動,看著這個房間的吊燈。
這盞吊燈,跟自己房間的是不一樣的。
醒酒茶,並肩而坐,疑問,回應,擁抱,記憶一點一點地回籠,這些畫面開始在她的腦海中回放。
時清秋下意識地轉頭去看,昨晚那個被她緊握著的杯子現在被放在床頭柜上,而她旁邊的那個枕頭上有一根直長的黑色頭髮。很顯然,昨晚她睡著了,溫輕寒沒有叫醒她。
她們第一次同床共枕,竟然是在這樣的情境下,她答應了要跟溫輕寒從今往後攜手共度,可她回憶起了往事。這無論怎麼說,都不應該發生。
時清秋回到自己的房間,上了床靠在床頭,她深吸一口氣,抓過手機去撥打溫輕寒的電話,對方很快就接通了,輕淺的一句“醒了?”傳來,時清秋點頭后發現溫輕寒根本看不到,她才輕聲回答:“嗯,剛醒。”
溫輕寒那邊很安靜,應該是在辦公室里,而且能夠這樣沉默,大概是周圍沒有別人。思及此,時清秋咬了咬下唇,閉上雙眼說:“輕寒,對不起,我昨晚失態了。”
但或許,失態的不只是時清秋,只是因為介意自身情緒不穩的她沒有注意到,溫輕寒在昨晚有過異於往常的表現。
“為什麼要道歉?”溫輕寒笑了一聲,隱隱地有些包容,她說:“我們結婚了不是么?任何跟我們婚姻有關係的疑問,我都應該回答。”
她說得像是並不在意昨晚的那段插曲,就像她們仍然是朋友一樣,而時清秋剛才的道歉則像是基於婚姻關係上必須要給溫輕寒的一個解釋。
時清秋閉著眼睛,開始一遍一遍地回憶著昨晚自己跟溫輕寒的對話,溫輕寒說她們沒有分開的理由。的確是沒有,她們之間的情感本就不會構成曾經那樣的傷害。
“我知道了。”時清秋再次睜開雙眼時,眼中多了一絲決意,她抿了抿唇,左手將薄被的被面捏在掌心,“我以後不會再犯了,從今天起我會記得,我們是要在一起生活下去的。”
生活的本質不就如此么?有一個能夠陪伴自己的人,這個人跟自己有共同話題,她們有著相互扶持的心愿。溫輕寒做得到的,她時清秋沒有理由做不到,人活一世應當隨心,既然決定了,就不該再有分毫的猶豫了。
手機那頭的溫輕寒沉默了幾秒鐘,而後似乎有輕輕的笑聲傳來,輕得讓時清秋差點聽不到,只聽溫輕寒緊接著說:“好。但是如果再有昨天晚上那樣的情緒,我希望我還是可以聽到,因為我不想看到你用忍耐的方式來強迫自己維持我們的關係。”
溫輕寒很少說這麼長一段話,工作上大概有,但生活中時清秋是幾乎沒有聽過的。這一次的溝通,真的就確定好了她們的共識。
時清秋說:“嗯,我答應你。”
沒有不答應的理由,從現在起,她要學著去適應溫輕寒在她生命中越來越明顯的存在,從登記結婚的那一天起就該如此了。
溫輕寒沉默了下來,時清秋正想跟她說掛電話,那頭忽然又開了口:“清秋,三天後我們律所有個交流會,我要去外地,一起么?”
“嗯?”時清秋下意識回問。
“我記得你說這段時間都沒有工作,就當是散散心了,一起么?”溫輕寒耐心地又問了一遍,對於時清秋,她似乎總是有花不完的耐心。
有時候人總是這樣的,面對心中挂念的人或事情難免特殊對待,而反之,則是平日的常態。
可即便如此,時清秋也沒有察覺什麼,因為溫輕寒的語氣一如往昔地平淡。
時清秋想了想潘嘉雯發給她的行程表裡的內容,有一個問題到了嘴邊又被她生生咽下,猶豫再三,終究還是選擇先回答溫輕寒:“好,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嗯,一會兒身份證號碼發給我,然後你這兩天看看要收拾什麼。”溫輕寒囑咐道。
“好。”時清秋舒了口氣看向床頭柜上的杯子,微微笑說:“那你好好工作,出發那天來接我吧。”
溫輕寒“嗯”了一聲,隨後兩人無話,時清秋先掛掉了電話。
她調整了一下心情,拿著昨晚解酒茶的杯子出了房間,回到房裡洗漱之後去飯廳打算吃早餐,恰好碰見母親唐靜慧正站起身要離開飯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