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配 - 第六十六章

只見怪物的眼白布滿血絲,連瞳仁都是棕紅色,惡狠狠的盯著陸衣錦,好像想在他身上用眼神挖個洞。陸衣錦只覺得火光掩映下這雙眼睛像來自地獄一般。
他反應奇快,轉身就跑,怪物早已亦步亦趨的追了上來,口中不斷發出可怖的嘶吼。
李沛和張鶴澤沒想到它身受重傷行動卻絲毫不受阻,甚至已然止血了。當下不再猶豫,追著他們攻了上去。那怪物卻不再關注他們,極靈活的閃避所有攻擊,死咬著陸衣錦不放,把他鞋後跟都咬掉一塊。它一心一意,眼中心中都只有幹掉陸衣錦這一件事。
陸衣錦簡直冤的想飆淚,邊跑邊喊:“它怎麼光追我啊!”驀地又短暫轉頭:“你看他倆,他倆打的你!”
怪物哪管他說什麼,一時攻勢更猛,終於把他左腳的鞋子徹底拽了下來。
在場三人之中,陸衣錦輕功最好,怪物居然似乎比他還快。李沛和張鶴澤根本追不上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團紅光死咬住一個小紅人,一人一獸時而順時針,時而逆時針的圍著場子轉圈。
陸衣錦腳不著地的奔著,忽然被一塊不起眼的石頭絆了個趔趄!怪物見狀抓住機會撲向他,眼看便要使出殺招。在它抬手的瞬間,李沛和張鶴澤的劍再次插入它腋下的舊傷。吃一塹長一智,這回二人沒再猶豫,立刻拔出兵刃再次襲擊。
在極短暫的一瞬里,怪物的心臟和下腹氣海已經各自被穿透。
陸衣錦看到他們得手,這才緩緩停下來,撐著膝蓋喘粗氣。幸虧他們有默契,不需言語就明白對方的意思。也幸虧那怪物蠢,一個當上兩遍。他跑的太急了,喉頭一陣一陣發甜。
等他終於喘勻走過去,長毛怪獸已經倒在地上,身下是一大灘鮮血。陸衣錦這才來得及注意左腳鞋沒了,頓時氣的要命,穿著襪子的腳猛踢怪獸:“你這個……”
話沒有說完,腳卻不能動了。視線由左腿延伸出去,只見一隻長滿長毛的手已經握住他的腳腕。他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被狠狠甩到地上。
它心臟都破了,還能活??
陸衣錦仍陷入在震驚中,只感覺有人猛的拽住他的衣領向後拖行——是李沛。下一秒,怪物的拳頭再次砸落,正落到他方才倒地的位置。這一下比先前那次還要激烈,幾道半尺寬的裂縫瞬間將山丘一分幾塊,拳風瞬間將已經搖搖欲墜的火堆全數撲滅。
陸衣錦這才回過神,他一個翻身站起來,沖著黑暗大喊:“這什麼玩意啊!怎麼打不死!”
張鶴澤心中也咬牙。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怪獸,哪怕是狼王,被戳穿心臟也是必死無疑。心臟失力,血液就再不能循環,能多撐會兒再死都算體質優越,何況仍能像沒事一樣繼續攻擊?
怪物再次追趕陸衣錦,好像對身體流血無知無覺一般。他忽然感到兩股勁風從身前不同方位攻來。一道自右邊攻向它的脖子,一道自左邊攻向它的大腿。
它猛的急剎,身體瞬間變成一個扭曲的角度。只見它右手舉起攔住李沛的刀,左腳高抬擋住張鶴澤的劍,瞬間便要離地跳起同時向他們反攻。
不料就在它專心致志面對這兩個威脅的時候,二人卻驀地向兩邊分開,閃出早已做足準備的陸衣錦。陸衣錦舉起右掌,整個掌面發射出一道與右手形狀相同的真氣,彷彿掌力具象化了一般,在空中劃出一條明亮的通路。
真氣勢不可擋,瞬間將怪物的額頭掃平。它頭顱眉毛之上的部分當場消失無蹤。
這一刻漫長的好像一年。
怪物頓了頓,終於整個身子向後轟然倒地。周身的紅光如即將熄滅的炭火一般忽明忽暗,最終還是暗淡下去。它的身子居然還在自發扭動,胡亂攻擊。李沛舉起身邊的水缸就倒扣上去。
過了不知多久,缸內的響聲才徹底停止。三個人仍是不敢大意。張鶴澤和陸衣錦做好備戰姿勢,李沛一把掀開了大缸。看到怪物毫無生氣的蜷成一團,已然死透了。
張鶴澤來不及休息,憑內力所見又拾了些柴火引燃。
這會子才有機會仔細觀瞧。這東西既不像猴子也不像狼,臉上全是長長的毛髮,只有眼睛勉強露出來。陸衣錦舉著火把照明,李沛直接上手去摸索它的臉,看的張鶴澤一陣反胃,別過頭去。
身後傳來二人驚訝的聲音:“哇,原來真是人?”
張鶴澤吃了一驚,回頭觀瞧,李沛把一部分面部的長毛掀了起來,隱隱露出一點人類五官的樣子。
陸衣錦當即摸出匕首,在手中轉了個花,接著為怪物颳起臉毛來。他手很巧,做的迅速利落。沒過多久,大部分毛都被刮掉了,雖然仍是滿臉毛茬,但可以確定確實是個男人。這人長了一張極其蒼老的臉,面部溝壑叢生,跟猴子確實有幾分相似。三個人對視一眼,神色都是十分複雜。方才幾人心裡都隱隱的懷疑,現在得到了確認。
陸衣錦首先發話:“這男的長得挺矮啊……”
的確,看起來只有四尺左右,比李沛還要矮一大截。
李沛接道:“他怎麼一身毛,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
張鶴澤在想另一件事。他心裡有個猜測,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我看書上說,人如果修鍊時不得法,或者過於冒進,就可能走火入魔。走火入魔的結果有很多種,有的人會七竅流血,有的人神志俱喪;還有一些人,不至於喪命,但身體會發生很大改變,比如頭變得如斗大,或者再長個幾尺高,或者”他指了指地上的死屍,“變成這樣也不是沒可能。”
李沛疑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天生長了個怪象,被遺棄在野外長大。”
張鶴澤微頓:“你看到了吧,它身上有一種奇怪的氣場,像內功外化了一樣。我們之前同……同榮飛羽對戰,他也有這種氣場。不過這傢伙的是紅色,榮飛羽的是紫色。”他又仔細看了看地上的死屍:“我其實也不確定,只是一個想法。”
他有個猜測沒有說出來,假設如他們所想,榮飛羽的功夫來自黃河密卷,那眼前這走火入魔的怪人,難道也是修鍊者?陸衣錦恰好也想到這節,隨之附和。
“等天亮再仔細看吧。”陸衣錦找了棵樹靠著坐下:“你倆睡吧,我看著。”
兩輪大戰下來,幾個人確實累壞了。李沛在火堆周圍倒地便睡。
張鶴澤想了想,還是靠了過來:“小陸……”
“你懷疑這就是黃河密卷的內功?”
張鶴澤微微一怔,應到:“嗯……”
火光映在陸衣錦的臉上,他似在思考什麼,手習慣性的扣動地上的石子。陸衣錦這人雖然乍一看相貌並不出眾,五官卻十分耐看。平日弔兒郎當,周身透露著一股猥瑣的氣質。但少有的如眼下這般,沉靜認真的時候,竟隱隱展現出帥氣,並且令人感覺十分可靠。
張鶴澤晃了晃神,身邊倏爾又多了個聲音:“什麼黃河密卷?什麼秘密?給我講講,講講。”原來李沛不知什麼時候起身,腆著臉湊了過來。
張陸二人對視一眼,拿不定主意該不該讓她知道。
但畢竟關乎師娘遺物,張鶴澤終於還是大概告訴了她來龍去脈。
李沛一下子聽到這麼多事情,大吃一驚:“所以你們覺得,榮飛羽修鍊的是七本其中一本,這個怪物修鍊一本,之前裘師風搶的是另一本……”她的聲音忽然頓住了,半晌才響起來:“看來凌霄派不知道我娘的那本還在,陸衣錦,那天晚上我們可真是死裡逃生!”
但這麼重大的事情,娘從來沒同他們說啊……李沛忽然回想起那日陳九娘口中的“狗屁神功,只會讓人倒霉”,又聯想到楊寶兒希望彩蝶把綉譜燒毀。她的心沉了一下。
彷彿要佐證她的想法似的,張鶴澤的聲音再度響起:“彭三公子說,傳言黃河密卷泄露天機,修鍊之人都會遭遇不幸,終被反噬。”
李沛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可是你們怎麼知道這些事情都與黃河密卷相關呢?”
“除了它,還有什麼寶貝蛋能讓這幫子已經站在武林之巔的爛人搶的腦漿子都要打出來”陸衣錦忽然笑道,“可沒聽說最近有別的絕世神功現身。當然,硬說依據也確實沒有。比如你娘留下的綉譜,也可能藏著其他機密”
歸根結底,最大的聯繫也不過是他們的直覺。
“而且榮飛羽與眼前之人的武功,跟普通的一流高手絕不是一個量級。”張鶴澤補充道。
三人一時沉默,李沛猶豫道:“我怎麼感覺……你們口中榮飛羽的功夫,跟這人的不太一樣啊。”
張陸二人聞言都是心中一動,一齊扭頭看向她。李沛繼續道:“首先你看啊,顏色不一樣,這就不說了。且你們說榮飛羽的真氣可以外化,甚至隨兵刃離開身體,這人的卻不能。他的更像是……好像把身體改造了一樣,被穿破心臟都不會死。”
張鶴澤定定看著師妹。他的師妹一點都不笨,只是那些蠢人看不透。為了這事從小他沒少跟二堂的劉蘭芝打架。
他收斂心神,緩緩開口:“師妹,此事切不可同任何人提了——飛燕也不行。”——這個秘密會帶來極大的危險,絕不能再讓榮飛燕涉險。
陸衣錦不耐到:“行了行了,想那麼多幹嘛,你倆快滾去睡覺,下半夜起來輪我班”
他這麼說,那兩人果然便去睡了。陸衣錦心裡卻很忐忑:方才那致命一擊之後,他的彈指神功便啞了火。無論怎麼調動真氣,也再沒有半分破手而出。雖然本就是天上掉的餡餅,他還是難免有些鬱郁,掏出匕首胡亂划著身邊的大石。不料他隨手一劃,大石竟出現一道裂縫。
原來那彈指神功並非什麼枯葉蟬功法,不過是陸衣錦從未修習過內力,一張白紙,猝然接受大量外來真氣,不能全然化為己有,真氣外泄而已。他近段時間也有認真吐納歸化,內力慢慢回收,遊離的真氣自然越來越少,直到方才那竭力一掌將之盡數帶出。
陸衣錦立刻坐正身子,一掌劈下,手邊的石塊應聲而碎。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手,心中升起一種十分陌生的喜悅,跟贏錢的時候不同,也與欣賞風景時平靜的滿足不同。這份喜悅既強烈又溫和,他的眼睛都亮了,只想再多試試可以到達哪一步。
一夜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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