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配 - 第四十七章

等陸衣錦再醒來的時候,渾身的痛覺也一起蘇醒了,他忍不住哇哇大叫。
“安靜點,還有別的病人”竟然是三千手在說話
沒見著她還好,一見到她,陸衣錦把一切都記了起來,當下恨的牙都要咬碎,伸手就要從懷裡摸刀,這才發現自己混身纏滿了繃帶,衣服早不知哪裡去了。
他摸摸頭,同樣碰到一頭繃帶。想說的污言穢語積了一籮筐,張開嘴卻忍不住問道:“張鶴澤怎麼樣了?”
“還可以,只是手沒有保住。另外肋骨斷了四根,右腿骨折,肺腑都有不同程度的創傷,再就是一些皮外傷,養養也就好了。”
他的手沒有保住。
陸衣錦鼻子一酸,低頭道:“除了手……其他的可以治好嗎”
三千手看了他一眼,“有我在就可以。不問問自己的情況?”
明確了張鶴澤的現狀,陸衣錦才覺得一陣疲勞席捲而來,他躺回原地,混身都痛如散架一般,喃喃道:“你又在這兒裝什麼好人”
三千手愣了一下,自顧自說到:“你倒是挺特別,腦門比一般人硬好多倍,挨下那一掌,普通人早死三回了,你的頭骨卻只是有些裂縫,還把你任督二脈打通了,你說巧不巧。”
“那我可真是謝謝你。沒有你也沒好心人來幫我打通任督二脈。”
房間內一陣沉默,三千手不再說什麼,收拾好一眾用具準備離開。走前留下一句“那個小姑娘一會兒過來看你”
陸衣錦反應了一下,感覺她說的是李沛,他一骨碌坐起身,又痛的躺回床上。
門應聲而開,李沛走了進來,一身素色衣衫。她的臉色十分憔悴,不過身上的紫斑已經褪盡了。看到陸衣錦綁的像個粽子,她面色有些不忍。
陸衣錦哼哼喲喲:“疼啊,真疼啊!”又好像才看到她,驚喜道:“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哎喲喲喲疼”
李沛忙坐到床邊,問他哪裡痛。
“我頭疼,頭還暈……”陸衣錦順勢倒到她懷裡,幸福的閉上眼。忽然覺得臉上濕濕的,睜開眼睛,原來李沛哭了。
他連忙坐直身子:“你,你別哭啊,我好多了!”
李沛別過臉擦眼淚,她這輩子也沒哭過幾次,覺得很不好意思:“不是因為你……不只是因為你”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我昏迷不過幾天,一切都變了。我……如果我還醒著,至少猴子的手能保住,還有我的內力”她說到傷心處,一手覆住雙眼,眼淚從指尖流下來。
陸衣錦心疼壞了,用自己的繃帶給她擦眼淚:“你知不知道你的內力都去哪了?”
三千手並沒有對她說明太多,她以為內力只是憑空消失了。此刻聽到這話,也忘記哭,獃獃搖了搖頭,淚珠還掛在粉嫩的臉頰。
陸衣錦很喜歡看她這副傻樣子,當下緩緩說道:“你體內共有四股真氣,你自己多年修鍊,煉成一股,氣勢最強;另有兒時爹娘為了給你醫病各自注入過一股,但你當時年紀尚小,他們輸入的量並不大。你也知道每個人練成的真氣終歸是有些不同的。這些年你吐納規化,對三股真氣也算是運用自如,它們都化作了你的內力。這其中你的和你爹的,因為與猴子所煉性質相近,全部給了他。你娘的比較陰柔,轉移給了榮飛燕”
他頓了頓,”再就是陳九娘那個瘋子,強行灌輸給你枯葉蟬至陽之氣,這一道與一般正派的內功都不能相容,我一點內力根基都沒有,正適合承接。“
李沛沒想到其中還有這樣一番故事,又明白內力並不是憑空消失了,仍然以其他形式存續在親近之人體內,心中悲怨稍緩。
“我們跟榮飛羽打架的時候,以張鶴澤的實力,不是我貶他,三招都接不下來。但現在不一樣了,他有了你的內力加持,活活拖了五百多招,終於等到本少俠出手相救。如果不是這樣,他早就死在刀下了,絕不是像現在折一隻手那麼簡單。”
他說話語調陰陽頓挫,很有些說服力,李沛也不自覺被他帶跑,心裡暗自慶幸起來。
“還有我,要不是有你帶過來的枯葉蟬真氣,我能使出這套彈指神功,在關鍵時刻大顯神威嗎?”彈指神功是他邊說邊想的名字,說完忽然覺得很有些神氣,以後可以延續使用。
“更別說那個嬌慣的小丫頭了,不是你娘的內力,她現在還被點穴定在原地呢,或者早被五花大綁回端王府了。雖然我很煩她,但我公允的說一句,她那個家看起來比虎狼窟還嚇人,我現在挺理解她為什麼想逃跑。”
陸衣錦清清喉嚨,說出了最重要的結論:“我們能好好活過這場劫難,這一切,都是因為你的內力啊!”
李沛早被他繞暈了,她本性純良,並不因為別人拿走她的內力而感到不忿,此刻得知幫到了別人,心裡也有些高興起來。忽然臉色又沉下去:“可是神醫說,以後我也不能再修鍊內功了。”
陸衣錦心裡罵了三千手三萬遍,柔聲道:“你江湖經驗淺不曉得,我可是聽榮飛燕說,黃河密卷里有一套不需要內力的心法,威力強大無比。咱們把它找到,照著修鍊,不就萬事大吉了嗎?到時候他們都按那些庸庸碌碌的路子出招,你一騎絕塵,嚇他們一大跳!”這當然也是他信口胡編的
李沛想了想,黃河密卷只前幾頁的輕功就這麼厲害,進攻的招數只會更強。當下也重燃幾分希望,臉上有了笑容。
二人說了一會話,陸衣錦還是不放心張鶴澤,便讓李沛扶他起身,踉踉蹌蹌的走出房間。他這才發現他們處在三千手的另一處房產,景色與之前有所不同。
張鶴澤的房間就在隔壁,他們一進屋就聞到一股藥味,張鶴澤懨懨躺在床上,榮飛燕在旁照顧,眼睛紅的像兔子。見他們到來,榮飛燕便離開了。
陸衣錦走到床頭,張鶴澤雙眼緊閉,也不知道醒了沒有。
陸衣錦抬手就狠彈了他一個腦瓜。
張鶴澤猛的睜開眼,淚水滾滾而下:“……你真的不是人”
陸衣錦怒道:“你看看你現在,眼下烏黑,皮膚蒼白,瘦了一大圈,你怎麼……怎麼反而更俊了!”
“……啊?”
“啊什麼啊,我看看你的手”說著不由分說掀起被子,露出張鶴澤肩膀的斷口。
紗布隱隱還有血跡,形狀圓圓的,本來在那裡的手臂已經不見了。
張鶴澤黯然到:“有時候我覺得它還在那,我發誓能感到手指在動,三千手說新斷肢的人都會產生這種幻覺。”
張鶴澤這個人,一帥百帥,臉好看手也好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連小臂都似塑像一般。
可眼下他的左側只剩空蕩蕩一片。
陸衣錦看到染血的紗布,又不禁想起那團勢如破竹的紫雲。他鎮定情緒,誇張到:“你小子就精了”
張鶴澤十分莫名其妙。
“江湖上美男成百上千,這個也說美,那個也說好,說到最後大家都糊塗了,誰也認不出誰。可等你養好傷出關,“獨臂美男”的名號馬上傳遍江湖,這下見沒見過你的,都知道有這麼個人。你現在功力又是大漲,又俊又猛,恐怕過兩百年也有你的傳說。”
張鶴澤一臉無奈:“那這福氣送你你要嗎”
“我長得雖然也相當不錯,離傳說級別的美男還是有少許差距。所以只有腦袋頂被人開窟窿的份,破頭大俠,聽起來就差勁。”
張鶴澤和李沛聞言都忍不住笑出聲,心裡隱隱覺得這個名號於他其實再適合不過。陸衣錦見氣氛好了很多,托稱要出去轉轉,留他們師兄妹說話。
房門關上,李沛抓起張鶴澤的右手,緊緊握住。她仍然十分為這件事自責。可她不想再惹得張鶴澤傷心,生生把眼淚咽進肚子里,喃喃道:“幸而不是右手”
“不幸中的萬幸”張鶴澤苦笑。
“說真的猴子,以我練功的經驗,另一隻手作用其實不大,有些人會把暗器藏在左手——這也不是咱們門派的風格。只要稍加練習,運功出招定然能和從前無異的!”
張鶴澤看著這位思維簡單的師妹,深深嘆了口氣。
李沛急道:“那再不然以後我就不用右手了,專修左手刀,跟你一起從頭開始”
張鶴澤搖搖頭:“你本來就失了內力,再放棄一隻手,什麼時候才能練出頭呢。“
李沛聞言默然。
她舉起自己的左手看了半天,忽然感嘆:“現在咱們都快把老弱病殘佔全了”
她這話說的突兀,沒有來言去語,張鶴澤卻不知怎麼,只覺得這話十分好笑。李沛見他終於有點笑樣,也跟著笑起來。
她笑聲又戛然而止,露出少見的認真思索的表情
“怎麼了?”
“你說你現在掰手腕,是更容易贏還是更容易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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