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配 - 第二十九章

今晚李沛薄施脂粉淡掃蛾眉,頭戴珍珠碧玉簪,俏臉更被紗衣羅裙襯的艷麗無雙。陸衣錦幾番與她出生入死,卻沒見過她這般打扮,整個人登時愣在原地,又想怪不得外面那幫人一擲千金只為同她親近。
李沛聽到聲音下意識抬起頭。千算萬算沒有想到,來人居然是他。
百種滋味交集在心頭,李沛眼圈一熱眼淚就要掉下來。她不想在陸衣錦面前露怯,試圖將淚水憋回去。許久才開口:“怎麼是你啊”聲音控制不住帶上哭腔,眼圈也紅了。她顧不上其他,又補到:“我師兄和你在一起嗎?”
進門之前,陸衣錦想象自己從天而降,實在很像畫本里的大英雄,甚至有點自得起來,已經準備好迎接李沛的千恩萬謝。說來也巧,自打遇到她之後,他總是在做好人好事,恐怕連上天都要對他刮目相看了。不知道李沛會不會因為這份感激對他有一點點心動呢?他念及此處,甚至有點臉熱。
可是此刻看到她哭,什麼英勇,什麼旖旎,全都瞬間於陸衣錦的腦海消失無蹤,剩下的只有難以自控的心慌。他緊張的扶住李沛:“他,他們欺負你了?!”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手正在微微顫抖。
李沛點頭又搖頭,抹了抹眼睛,心情慢慢緩和過來。看到眼前的陸衣錦,久違的安全感包圍了她。她拉了拉他的袖子:“我沒事,我師兄呢?”
陸衣錦心裡的大石頭這才落地,一陣陣后怕。忽然又覺得很不是滋味——自己顛顛跑來救她,連聲謝都還沒得到呢,她卻只一個勁問師兄在哪。當下語帶不善:“好著呢,能吃能睡”——其實張鶴澤惦記李沛,已經好幾天吃不下睡不著。只是不得不儘快把萬歲蓮送回松鶴門,這才千拖萬囑讓陸衣錦尋她的位置。
他二人當時在水中被甩開,陸衣錦水性一般,多虧張鶴澤拚死沒有放手,硬拽著他上了岸。裝萬歲蓮的包裹被張鶴澤一頭系在腰上一頭系在臂膀,也是完好無損。只是二人的錢袋卻被沖跑了——當然,有陸衣錦在這都不是問題。
張鶴澤拖他打聽李沛的消息,他也答應了,反正左右也是無事。這天他恰巧來到流葉城,看見一個小乞丐拿著玉豬玩,他想起來這是李沛之物,當下抓住小乞丐,可惜沒問出什麼。不久又聽說千春樓新來了個頂美的娘子,他便想來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看到了李沛。但李沛身手絕對不差,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方呢。
李沛知道張鶴澤沒事,先舒了口氣。陸衣錦自己拖了個凳子坐到她對面,“……說說吧”
李沛沉默無語,滿臉羞慚。
陸衣錦嘆了口氣,“那我說說我的推斷?你是不是被人下藥失了武功,所以只能暫時被他們擺布,想忍到功力恢復,或者”他舉起李沛握著牛骨刀的手,“就拿這個拼出去?”
他居然猜的八九不離十,李沛赧然。她實在不知道怎麼把事情說出口。只小心翼翼的問:“你覺得咱們能出去嗎”
陸衣錦擺出一副大爺的樣子,得瑟到“你自己就難說,我來了就差不多”
往常李沛肯定要揍他,今天卻沒了興緻,鬱郁道:“出去你能不能別跟他們說……”
陸衣錦當她害怕名聲有失,登時坐正身子,認真到:“我保證不說”
“我一直以為自己很厲害,武功在江湖雖然不算頂尖,但只要苦練幾年肯定也是數一數二的。有好幾次對戰驚險頻發,也還是挺過來了,我確實有些高估自己。”
她態度很誠懇,說的都是心裡話:“其實……笨的像傻瓜一樣,對江湖根本一無所知。”李沛反省了好幾天,心裡實在鬱悶,當下一股腦說出來,又差點掉下淚來。
陸衣錦看她又像要哭,忙到:“你……你別哭啊,這不是你的錯”打認識李沛那天她就是一副敢想敢做的樣子,何時見過她這麼消沉?看著瘦了一圈的李沛,陸衣錦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心念一轉,變出一根雞腿,在李沛面前晃了晃:“這是什麼啊”。李沛聞到香味果然食指大動,搶過雞腿就吃了起來——她好多天沒有吃飽飯了。
陸衣錦調笑道:“誒,你猜來這兒見你一面值多少錢”
李沛不愛花錢,只知道一些日常花銷的價格,吃雞腿的間隙蹦出一個:“二兩銀子?”
正在喝茶的陸衣錦幾乎噴出來,氣到:“報低了,再猜!”
李沛卻有些驚訝,歪腦袋想了想:“五兩銀子?”
“乘以一百”
“五……百兩?”這回李沛驚訝的雞腿都忘記啃了。
陸衣錦手支在桌子上,看她目瞪口呆的傻樣:“最後就我跟一個紈絝競價了,他加二十兩我就加五十兩,他加五十我就加一百,直乾的他不敢再說話。”他搖頭晃腦有些得意。
“你哪來這麼些錢……”
“跟紈絝身上借的”
兩個人笑鬧了一會,李沛心情好多了。跟人交流比自己瞎想好得多,本來她差點鑽了牛角尖,這會兒卻覺得心胸開闊許多。但畢竟還沒有脫險,她湊到陸衣錦身邊,小聲道:“你說咱們今天走還是明晚走”
陸衣錦問她身體如何,得知她大約明天就能大好,考慮了一會,“我覺得明天走更穩妥,明晚我再來找你”李沛想到明晚不知道哪個倒霉的財主又要破財,忍不住想笑。陸衣錦看著她也微笑起來。
晚上,陸衣錦打了個地鋪,兩人吹了燈一上一下躺在屋裡,房間很安靜。
他有點心緒不寧,儘力不去想床上的李沛,覺得今天自己十分反常。
頭頂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陸衣錦,你當時為什麼願意跟我們下墓啊”
陸衣錦心裡咯噔一聲,她知道什麼了,還是猜到什麼了?當下假裝不經意到:“你們不是說有金子嗎”
“你沒想過我們會騙你,害你嗎?”
原來是想問這個。陸衣錦頓時放鬆下來,心想您二老的眼神,一個像剛睜眼的小狗,一個像剛學步的牛犢,我不害你們已經是我佛慈悲,你們還想坑我?隨口到:“我看你們不像壞人。”
頭上有翻身的聲音,他睜開眼,床上一個腦袋探出來對著他:“你怎麼知道的?”夜色已濃,他看不到李沛的表情,只能看到腦袋的輪廓。陸衣錦想了想:“被騙多了就知道了。”
”你也被騙過?“
“誰生下來就七竅玲瓏心啊,”他不自覺露出一個苦笑,“你有沒有聽過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旁聽過一陣學堂,李沛卻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我四歲沒了娘,六歲爹也死了,給我留下一點家產。當時年紀小,什麼都不懂,被街上的人帶去混,他們教我耍錢,又做扣兒把我的家產全捲走了。有兩年我飽飯都吃不上,吃了上頓沒下頓,差點病死。後來有個賊瞧我機靈,收我當了徒弟,這才活下來。”他語氣冷淡,好像說的不是自己的事。
李沛心裡卻有點難受。她在朝不保夕的環境里不過待了幾天,已經覺得難過非常。最怕的不是身體的痛苦,而是對未來的恐懼。想到陸衣錦小小年紀就要在這種環境里長大,心中對他充滿同情。
陸衣錦沒聽見回復,笑到:“心疼我了?”
“嗯”李沛認真道。
陸衣錦愣住了。
他長這麼大,一直如垃圾一般活著,同伴欺凌他,師傅利用他,街坊對他人人喊打,就是明天死了也沒人上墳。
李沛沒有注意到他洶湧的情緒,翻了個身回去,小聲道:“謝謝你來找我,將來你有難我拼上自己的命也會去幫你,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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