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比博羅國的都城還要大許多倍。
按三千手的說法,張鶴澤的目標是紫禁城,甚至是紫禁城中最為核心的乾清宮。
一行三人誰也進不去乾清宮,別說乾清宮了,就連受封郡主的榮飛燕,也從來沒踏入過紫禁城。她有位姨娘倒是當過嬪妃,只是聽說宮斗失敗,打入冷宮了。
三個人風塵僕僕的趕來,終於進城卻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了。只能每天分頭行動,榮飛燕想辦法打探皇宮,李沛和陸衣錦在市井打轉,試著探聽張鶴澤的行蹤。
大都熱鬧之極,雖不如博羅國都城金碧輝煌,但勝在人多。人多,從事的營生就多。在遍地皇親國戚的地方,享樂的法子更是推陳出新,永遠超乎想象。
開始到人多的地方李沛就要喬裝改扮,她戴著包住臉外圍的帽子,把傷疤全遮住了。衣著也像是外地來大都打把勢賣藝求生存的。
慢慢他們發現,街上少見習武之人,偶爾遇到也是神情凝重行色匆匆,根本沒人再分心到他們身上,完全沒有必要喬裝。想必是數大門派盡被毀滅,殘餘的倖存者們正在掙扎求生,想要重建門派。自各派成立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滅頂之災。
他們跑了多日,壓根就沒見到張鶴澤的影子。倒是碰巧遇到了朱扁鵲。
朱扁鵲看到他們先是驚喜,接著苦臉到:“出診完想回家,不知怎麼搭順風車到大都來了。”
“……要不你以後別出診了,你在家坐診吧。”陸衣錦真心實意的說。
朱扁鵲認真道:“我還是非常嚮往奇趣的冒險。”
……你的冒險就是迷路嗎。
朱扁鵲又問道:“你們怎麼在大都?據我所知各派已經將門徒都召回了”
“這個……”李沛話音未落,榮飛燕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發現了!我發現一個……”她人未到聲先至,踏入房門才看到朱扁鵲。
榮飛燕這幾天和李沛他們在一起,心裡稍微安定了些,氣色也比之前好些。雖然還是瘦,但因她本身五官相貌很美,反而帶給人一種嬌弱的易碎感。尤其是眼下淡淡的黑眼圈,顯得眼睛又大又圓。
朱扁鵲一看到她,臉微微紅了。他忽然反應過來,端正行了個禮:“區區郎中朱扁鵲是也”他的心不受控制的撲通狂跳,嘴好像也不受控制了,莫名其妙的話稀里呼嚕的吐出來:“這……這位姑娘,你眼下青黑,雙目泛紅,身型晃動,卻是思慮過度,心神不寧,脾肺受損的癥狀。我給你開一幅方子,但要根治,還需要你……”
榮飛燕無情的打斷了他專業的醫囑,卻是對這李沛所說:“這人哪來的?”
李沛忙解圍道:“朱哥哥是我們的朋友,救過我們好多次性命,人很好的!”
朱扁鵲本來看著榮飛燕發愣,聽到李沛誇自己,又不好意思起來:“過獎了,舉手之勞而已……”
陸衣錦圍觀一陣,早看出來這傢伙疑似對榮飛燕一見鍾情了。可現下卻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何況榮飛燕和張鶴澤的事還沒搞清楚呢。他客氣道:“我剛才給你開了個客房,你要不嫌棄,今天就先住在這裡。”
朱扁鵲連聲說好,腳卻不動,頻頻回顧榮飛燕。被陸衣錦明裡暗裡往門外推,才暈暈乎乎的走了。
陸衣錦見榮飛燕還在沖門口蹙眉,輕敲兩下桌子:“你遇上誰了?”
榮飛燕這才反應過來,嚴肅道:“博羅國那個,姓彭的,他家那個三兒子,忘了叫什麼了……”
“彭游?”陸衣錦眉毛挑起來:“博羅國都沒了,他沒死?”
怎麼會在大都呢。他那個狀態,出家門都費勁。
“就是他,在皇宮周圍打轉。”
陸衣錦看向李沛,李沛也正在看他:“他和猴子會是一起的嗎?”
這個問題誰也沒法回答,不過有線索出現,總比抓瞎好。陸衣錦沉吟到:“我去跟,看看他到底是人是鬼。”
第二天,李沛和榮飛燕打算再去街上看看有沒有什麼異常,朱扁鵲不請自來,手裡提著一包又一包靜心安神的葯。
榮飛燕差點沒給他開門。
大都的街頭從天亮就熙熙攘攘起來,因是夏天,白日有市集,晚上又有夜市。各色街頭小吃高低等飯館數不勝數,又有各類成衣脂粉店鋪,賭坊青樓,大眾浴池,大眾浴池附帶的按摩所,賣藝的,唱戲的,算命的。她們出來時才過中午,這些人方才出攤,正在架設攤點。
朱扁鵲還是跟了出來,像個小尾巴一樣走在她們後面。
李沛有些不忍心:“他方向感太差了,人這麼多,跟丟了怎麼辦”。榮飛燕不說話,李沛轉頭向朱扁鵲打了個眼色,他趕快追上她們。
市集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李沛也不知道還能怎麼找了,一時覺得今天大概不會有收穫。想起張鶴澤她心情就鬱結,只願真能從彭游身上挖點線索才好。
朱扁鵲忽然停住腳步,指著面前的小攤突兀的說:“我請你們吃涼碗吧!”其實李沛和榮飛燕都沒什麼胃口,但也並沒回絕。
這涼碗冰沙做底,澆上牛乳糖水,再撒上切塊的水果,冰涼可口。
三人站在路邊默默吃涼碗,李沛眼睜睜看著有個小孩從身後摸走榮飛燕的錢袋。那小孩衣服破破爛爛的,補丁摞補丁,頭髮又臟又亂,手背都起了皴。
李沛剛要說話,榮飛燕眼都沒抬:“算了”
朱扁鵲才反應過來,想把涼碗交給李沛去追,榮飛燕攔住他:“都不知道還能活幾天,讓他開心開心吧。”她又自語般說道:“誰又生來就想去偷去搶去騙。”
聽到這話,朱扁鵲一時不敢動了,莫名感到一陣陰森……
李沛想起這事,對朱扁鵲說:“她說的沒錯。沒有事情的話你今天就走吧,大都不安全。”
頭頂是綠油油的樹蔭,大街上人來人往,朱扁鵲卻覺得這個角落被一股消沉的氣氛籠罩,他愣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換做世上任何一個人,李沛都絕不會告知真相。但朱扁鵲在她心中地位很高,和一般人不一樣。她很是猶豫了一下,終於開口說道:“到處地震,你聽說了嗎。”
朱扁鵲點了點頭。
“不是地震……那些城裡的人死光了……我們懷疑大都是下一個目標。”
李沛的話一字一字落到耳朵里,朱扁鵲瞳孔劇震,甚至懷疑她在同他玩笑。
“不是玩笑。”李沛補充道。
朱扁鵲驚呆了,居然站不住,情不自禁後退了幾步:“全……全死了?”
他看到李沛和榮飛燕肯定的眼神,一時連目光該怎麼焦距都忘記了,四處亂看,好像希望有個人蹦出來告訴他是在做夢。
過了很久,朱扁鵲才勉強接受這個現實,跺腳到:“那還在這幹嘛呢,跟他們說啊?”他抬手指了一圈,滿大街的人像看傻子一樣看他,他卻一點都不在乎:“讓他們走啊?!”
李沛和榮飛燕沉默了。
李沛不覺得這些人會信,也不覺得他們的一面之辭會起到任何作用。
榮飛燕深知官府的行事邏輯,這事捅出去,被抓的只會是他們。
朱扁鵲急的拉她們:“你們怎麼了,說話啊?”
李沛低下頭:“你有沒有想過,這麼嚴重的事情,貿然說出去可能會引起更大的危機。”
拉住她胳膊的手慢慢鬆開,朱扁鵲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她:“李沛,剛認識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
李沛神色暗了暗。
榮飛燕見他們說僵,插嘴道:“總之你趕快走吧,我們會攔住那個人,不管他是誰。”
“我不走!”朱扁鵲犯了倔,“且不說警告市民,萬一真的出了事,一定有很多傷患,我要留下來幫忙。”
得到這個答案,榮飛燕愣了一下,接著說道:“隨便你。”語畢拉起李沛就走。這次朱扁鵲沒有再跟來。
李沛忽然想起什麼,回頭道:“朱哥哥!”
朱扁鵲有些茫然的看向她。
“找到安全地帶,我們會放出穿雲箭。如果有人信你,帶他們過來——要快!”
朱扁鵲下意識點點頭。李沛和榮飛燕的身影消失后,他在原地猶豫了很久,最終下定決心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一天下來,李沛和榮飛燕果然一無所獲。她們到各個客棧打聽有沒有長得像張鶴澤或者彭游的住客。大都一天往來那麼多人,誰會專門為她們記得呢。
天擦黑的時候,事情好像起了變化。
李沛和榮飛燕正在路邊的麵攤吃面,一小隊身著重甲的士兵從她們身邊急匆匆的跑過,路人紛紛避讓。他們腳步很重,掀起不小一陣塵土,全落到李沛和榮飛燕的面里。
李沛皺眉目送他們跑遠。這一隊人大概有二十個,都帶著佩劍,而且訓練有素,絕非草牌軍。
麵攤老闆小聲抱怨了什麼,又歉笑著走向李沛和榮飛燕:“不好意思啊客官,要不給您二位換一碗?”
“不用了”榮飛燕回道。老闆自然樂意,又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羽林軍。”榮飛燕低聲道,“鎧甲上有翅膀標誌。”
李沛眉頭更緊,問榮飛燕:“他們去的方向是……”
“紫禁城。”
李沛把面錢拍到桌上:“走吧。”她利索的起身,“感覺要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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