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數日奔波,終於進入了一個還算繁華的小城鎮。好些天沒吃著肉,李沛都快饞瘋了。他們來不及去酒樓,直接在旅店點了一桌酒席。
李沛見到飛禽走獸一道一道呈上來,幸福的頭暈目眩不知天地為何物。吳狗兒和蘇可可也高興壞了,在餐桌上就忍不住擊掌。
陸衣錦見他們高興成這樣,心裡有點好笑。真是容易滿足的人。他也夾起一塊魚肉。這座小鎮臨河,河魚應該是最鮮的
好像……有點太鮮了。
他給李沛打了個眼色,李沛面對滿桌子菜,眼睛像狼似的,都綠了,哪還能看到他。他萬般無奈,不動聲色的踢了李沛一腳,李沛正要發火,忽然看到他神色不對。
她心裡嘀咕了一下,沒有作聲。暗中拉起蘇可可的手輕輕重重的捏了幾下。也幸虧這一路以來培養出的默契,蘇可可也沒有表現出什麼,神色如常的夾菜。
沒過一會,陸衣錦砰的趴到桌子上,接著李沛和蘇可可也相繼倒了下去。
吳狗兒嚇了一跳,跳下椅子去拉李沛的手,姐姐姐姐的叫她,李沛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那邊陸衣錦正在裝昏,忽然感到勁風襲來。時至今日,以他的功力閉著眼睛也能躲開。他故意不動,直到那利物達到身邊才猛的起身,抓人按倒拔出匕首一氣呵成——居然是吳狗兒
只見他的手中拿著一把足有成人小臂那麼長的大匕首,極為鋒利,連木桌都被印出了口子。如果方才真的被它劃到脖子,幾秒之內人就必死無疑。此刻他被陸衣錦制住,兀自困獸般不斷掙扎。
陸衣錦大為震撼,又驚又怒,猛的把匕首貼到他頸邊。他力氣很大,小孩細弱的脖頸當場見血:“說!誰派你來的!”
李沛和蘇可可也震驚的看著吳狗兒,見到他的脖子被匕首壓的滲出血來,李沛忍不住說:“你……你稍輕點,他太小了……”
陸衣錦一肚子火氣,聞言勉強鬆開一點匕首的重壓:“你到底是誰!”
吳狗兒忽然笑了,臉上哪還有一點孩童的天真:“要殺就殺了我吧。”
蘇可可靠近他:“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殺我們”
吳狗兒抬起眼皮狠狠看了李沛一眼,他的眼神極為怨毒,和小孩子的外表反差很大,李沛的后脊泛出一陣寒意:“你認識我?”
吳狗兒奮力掙扎,可他的力氣如何能跟成年人相比。幾次掙扎失敗后,才忿忿的說:“你們這些畜生聽好了,我叫楚家聲,我是來報殺父之仇的。”
“你爹是……”
“沒錯,我爹就是知府楚弗瑞!你們行刺朝廷命官,官兵馬上就圍住這了,等死吧!”他忽然露出一個瘋狂的笑容,“你們,你們的九族,父母兄弟親朋鄰居,一個都活不了!”
“要讓你失望了”陸衣錦森然道,“我們都是孤兒。”
楚家聲被激怒,又是一陣掙扎,陸衣錦抬手就向他命門刺去。一把刀猛的格擋在楚家聲和匕首之間,發出刺耳的聲音,卻是李沛。
陸衣錦強壓著怒氣:“你幹嘛”
李沛有些猶豫,眼神閃爍。她對陸衣錦已經很了解,他現在的表情是火山爆發臨門一腳,他很少這麼生氣。
李沛知道楚家聲這樣的敵人陸衣錦一向留不得,也許他是對的。可眼前這孩子畢竟太小,其他小孩臉頰鼓鼓的,他因為飢餓兩腮都凹進去,顯得眼睛很大。四肢細伶仃,長的跟豆芽菜一樣……她不欲與陸衣錦正面衝突,轉而問道:“你不是還有個哥哥嗎?你哥哥呢?”
楚家聲哼道:“我哥那樣的讀書人,見到你們無非也會像我爹那樣被你們殘忍殺害。今天你們最好殺了我,等我長大,你們也老了,我遲早親手殺了你們。”
蘇可可被他的怨氣嚇到之餘,也驚訝從來沒見過說話這麼順溜的七歲小孩,他不由自主的問:“這些話都是誰教你的……”
陸衣錦忽然說:“所以你哥知道這事,他不敢出頭就派你頂上,他料定我們不會對孩子下手,真是好心機,和你爹一脈相承的陰險無恥。”
再逞能也畢竟是個孩子,被他一詐果然露餡,大聲嚷嚷什麼我哥才不是那樣人他馬上就來救我之類的話。
李沛也有些驚訝,那夜聽到過楚弗瑞和兒子的對話,他兒子似乎是個正直的青年,很難想象會做出自己龜縮派幼弟涉險的事情。
她見陸衣錦又抬起手,趕忙一把攔住他:“誒……”
陸衣錦冷冷看著她。
李沛勉強到:“他說官兵要來了,咱們還是快跑吧。”
陸衣錦的手並沒有動,維持著握匕首舉在空中的姿勢:“殺了再走,很快。你們到外面等我。”
即使是在場功力最弱的蘇可可,也感受到他身上蓬勃的殺意,不自覺打了個冷戰。
李沛自然更是看個分明,她實在沒招了,一跺腳:“我說不能殺!”
火山爆發了。
陸衣錦猛的甩開她,李沛一刀擋過去。陸衣錦一個轉身堪堪避開,還未落定李沛一刀又至。本來陸衣錦是可以躲開的,但他左肩傷勢未愈,動作慢了一下,李沛的刀瞬間在左臂劃開一個口子。
李沛沒想到會真的傷到他,吃了一驚。
氣氛降到冰點,陸衣錦摸了一把左臂流下的鮮血——這是他從凌霄派出來第一次見血。
他抬頭看向李沛,臉比千年的冰山還要更冷:“李沛,你什麼意思”
他為了她可以毫不猶豫摧毀整個世界,她卻為了一個滿嘴怨毒刺殺他們的惡童砍他的舊患,他們的關係這樣的不公平。
陸衣錦深吸一口氣,闔上雙目:“你的那點破原則什麼時候都比我重要,我傷沒有好你就專砍我的左手是吧。”他說著說著鼻子泛酸,用力眨眨眼睛看向別處,不願在她面前露出窘態。
李沛一激動就嘴笨,被他說的無言以對,無力的辯解道:“我不是故意……”
“你什麼時候是故意的,你們松鶴門的人多厲害,道德模範,武林瑰寶,從不存壞心,屈尊跟我這種人待在一起,大大的委屈了。”
李沛沒想到他生氣起來口不擇言,連她的師兄們都罵進去了,心中也有些窩火:“你……怎麼這樣說!他不過是個小孩,你看他瘦的。”
“我小時候比他還瘦!我也沒去殺人!“
蘇可可沒想到他倆會打起來,本來很害怕,此刻卻忽然發現吳狗兒趁亂溜走了,忙喊道:“別打啦!那小子跑了!”
陸衣錦並不理他,不知從哪變出一截繩子捆綁自己,李沛氣的上前鬆綁:“你發什麼瘋!”
“我發瘋?”陸衣錦嘴上掛著譏諷,眼睛卻是紅的,“現在他如願跑出去通風報信了,咱們殺了人,束手就擒唄,等待刑法的制裁,反正等他長大也是一死”
李沛被他氣的腦袋一脹一脹的疼,乾脆不再說話,一刀把繩子砍斷成數截。陸衣錦竟又從懷裡掏出一條。李沛猛推他一把:“大人殺孩子,像什麼樣?你沒底線,我還有!”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她心裡並沒有這麼想,不知怎麼話趕話說了出來。她看到陸衣錦的表情極明顯的暗淡一下,好像不可置信般盯著她,眼中緩緩溢滿淚水。
李沛忍不住閃過一陣心疼:“我……我不是這個……”
“……你可以的”,陸衣錦一把推開她站起身,“李沛,你可以的,是我痴心妄想。”
“從今以後一拍兩散,各走各路!”他也不等李沛說話,頭也不回的衝出門。
蘇可可不料事態會像這個方向發展,左右為難的看著李沛和門口,終於一跺腳追了出去。
李沛傻傻的站在那,椅子倒在地上,桌面上杯盤狼藉,蕭瑟的秋風一陣陣吹動房門。
大家都走了,屋子裡只剩她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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