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個肉.身,雖然已經算得上天賦卓越,但比起你從前,還是差了不少。”
霜天曉說著,眼尾勾起,笑盈盈地看著她,目光瞭然:“讓你在這個身體里生存,很憋屈吧。”
“怎麼樣,考慮——”
“第二種。”
任平生直接打斷了霜天曉的這句話,素指伸出,點在霜天曉心口。
她微笑起來,輕聲說道:“那就說好了,我把命交給你了,我的大醫師。”
兩雙眼相視一笑,本是清明的雙眼,眸底卻似裹挾著炙熱火光。
任平生心想,何止是她自己呢,霜天曉靠著殘破身軀在這世上遊盪千年,何嘗不憋屈。
她們心中都有一腔野火,急需燎原。
……
夢微山域今日格外安靜,更襯得暗中的人心躁動不安。
天光大亮之時,三個門派的部分弟子外加一批任務堂通過做任務排名靠前的散修已經守在了夢微山域最高的那座山上。
他們徒步登上山巔,行至半山腰,碰到一層無形的壁障才停下。
太史寧揩著額頭的汗:“這裡就是鏡塵的邊緣了,先前聽說從這裡能看到神樹一隅,看來真是如此。”
從這裡往上看,能窺見神樹厚重的根系深植於夢微山中,邊緣凸起一根粗壯的根系從地表露出一截。
雖然也僅限於此。
楚青魚蹲在地上,看著太史寧忙不迭地又掏出小冊子來記,好奇道:“這回總不能是大荒風雲英雄榜了吧,神樹有什麼好記的?”
太史寧筆頭搖得飛快,嘴裡滔滔不絕道:“這本是大荒修行見聞錄,專記各處風土人情和修行見聞,那自然是什麼都要記上一筆的。”
楚青魚“哦”了一聲,並不感興趣,又扭頭到一邊,數著地上的螞蟻,片刻后抬頭,對雲近月驚呼:“大師姐,神樹腳下就連螞蟻都是金色的。”
任平生瞥了眼,低笑道:“那不是螞蟻,是赤沙蟲,只有神樹腳下才有,外界極其難尋。這種蟲子以珍稀礦物為食,是尋寶的利器,三師姐若是感興趣,可以捉一隻回去養著,只不過離了神樹養起來有些麻煩就是了。”
楚青魚微微睜大眼睛,看了眼地上金色的螞蟻,果斷地掏出玉匣捉了一隻放進去。
她慢吞吞地說:“我連鳳凰都養過,不愁養不活一隻螞蟻。”
“距離鏡塵開還剩半個時辰不到,我們在此處耐心等候一會兒。”聶長風對身後的星瀾門弟子說著,回身衝天衍一群人點頭致意。
星瀾門多道修,平日里以清修為主,瞧著也大多安靜雅緻,聽聶長風這麼說,便靜立在一旁。
比起星瀾門,崔嵬劍閣的氛圍要凌厲得多。
一群劍修,穿了一茬的黑色,腰間佩劍,目露凶光,打一眼看過去還以為不知道哪裡來的非法組織,怪嚇人的。
聽說還要接著等,一群劍修閑不住,當即找了塊空地開始練劍。
在他們的襯托之下,顯得天衍這一群人……特別閑。
還鬧騰。
打鬧的鬧。
任平生靠在一旁,跟傅離軻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順帶著看楚青魚數螞蟻玩。
一個意料之外的人上前來,站在任平生面前,直勾勾地盯著她,一臉“我有話要跟你說”的表情,餘光不斷往傅離軻身上掃,就差明說“麻煩讓讓”了。
傅離軻記得眼前這個人,他們在五宗考核時有過一面之緣。
想到那次任平生和對方不算愉快的會面,他抱著刀站在任平生身邊,八風不動,直到任平生拍了拍他示意,他才離開。
離開前,還深深看了來人一眼,像是警告。
對方並沒有把他的警告放在眼裡,哪怕他是如今呼聲最高的帝星人選。
任平生輕笑:“柳道友,好久不見,找我什麼事?”
來者是柳溪。
五宗考核那一戰過後,除了入夢微山那日倉促一瞥,她們再沒見過面。
但這次再見,任平生明顯感覺柳溪變得不太一樣了。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變化。
曾經的柳溪,昇州柳家的天之驕子,雖然表面不顯,但仍是驕矜的。
與她一戰過後,柳溪身上的自信和驕矜卻像是被那次戰敗磨滅掉,身上的光芒沒了。
相隔這段時間后,也不知在劍閣學了些什麼,任平生這次再看見柳溪時,覺得對方的自信和驕傲似乎又回來了。
和以前不同,現在柳溪身上的自信,是徹底內蘊於心,像是一顆明珠,真正被打磨出了光華。
柳溪看著眼前之人,和以前並沒有不同。
五宗考核那一戰,對方用一根柳枝,徹底打碎了她的信仰,她在劍閣用了很長時間才重建起來,如今終於有勇氣重新站在對方面前。
柳溪認真道:“我有個不情之請。”
任平生目光溫和地看著柳溪,讓她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後面的話。
但她深深呼吸了些,終於道:“我想懇請任道友,在神樹洗塵過後,能同我一戰。”
柳溪補充道:“可能冒昧了些,但——”
“好。”任平生卻答應得很乾脆。
她這樣的反應,讓柳溪驚訝了下,而後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終於露出一個難得輕鬆肆意的笑容。
“謝謝你。”柳溪鄭重道,“真的,很謝謝你。”
柳溪來得快,走得也快,任平生看著她的背影,突然對崔嵬劍閣有了些興趣。
是怎樣一個地方,能讓人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變化這麼大。
柳溪走後傅離軻再重新過來,自從離開天衍后,傅離軻難得有和她單獨相處的時間,他本來話就少,現在人多眼雜,說話更是簡短。
“他們坐不住了。”
任平生拉開衣兜掃了一眼,發現一直跟著她的紙片人已經消失了,她也沒太驚訝,畢竟神樹鏡塵將開,帝休若還不回去,說不定要被發現了。
她抬眸,正對上站在不遠處的華遠的目光。
為了避嫌,華遠一直裝作和她不太熟的樣子,天衍同行的這一批人中,華遠也一直游移在外,看上去和天衍同門的關係並不好。
但任平生心裡清楚,華遠作為她的聯繫人,亦是她的監視者,從未放鬆過對她的監管。
任平生輕笑一聲:“坐不住了,那不是正好。”
正好一次收網。
……
高居雲外的天外天依舊燈火如晝。
男子仍是戴著烏木面具,看不清真容,語氣輕柔,卻叫人不寒而慄。
“她竟然活著從鬼域出來了,還真是有意思。”
報信者半跪在地,恭敬道:“神樹鏡塵將開,夢微山巔這段時間將會成為一方孤島。”
他欲言又止,面具男卻輕笑了聲:“確實是最合適的時機了。”
報信者漠然垂首道:“南尋大人已經將玉珏送出去,當著夢微山中所有人的面。”
面具男再度發出一聲低笑:“天外天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若還有旁人敢插手,就是要和我天外天作對,對嗎?”
他說著疑問的話,語氣卻很是悠哉,甚至是篤定。
篤信大荒之中無人敢公然違背天外天。
除了那個不識好歹的女人。
男人面具底下狹長的眼露出寒光,想起對方直接剖離仙核的樣子。
如此凜然、決絕、不可侵犯。
讓人……很很想毀滅。
“傳信給華遠,是時候動手了。”
……
抖落磷光粉時,雲涯子表情還算得上輕鬆。
畢竟,蟄伏許久,終於抓到了對天衍威脅最大的那個暗探。
也算是這段時日他們最大的收穫。
雲涯子甚至還一邊笑著一邊對雲微說:“那個主意也不是我一個人出的,你的好徒兒才是主謀,師姐你可別只怪我啊,那就太偏心了。”
雲微閑撩眼帘,慵聲道:“那她也是被你帶壞的,她才多大,你個老東西多大了。”
雲涯子氣得手抖,不慎把磷光粉灑多了出來。
磷光粉在空中形成一道虹色的引線,在日光中若隱若現,只有沾了磷光粉的雲微和雲涯子能看清。
這條虹色引線自太華峰而起,徑直向著東北方而去。
雲微和雲涯子兩人修為都不低,旁人目光盡頭觸之不及的地方,他們卻能看得清晰。
看清了虹色引線去往的方向後,雲涯子臉色一變:“糟了。”
他和雲微交換了一個凝重的目光。
雲七所在的地方,正是夢微山。
他是同意拿兩個弟子出去做魚餌,可並不想讓他們真的去送死。
偏偏雲七,最危險的那個密探也在夢微山。
現在在夢微山的天衍弟子,除了各峰親傳,就是他們親手挑選出來天賦卓絕將來會被重點培養的對象。
這其中竟然混進了一個暗探。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若是雲七在神樹鏡塵中對他們動手,因為是同門好友,這些弟子基本上是毫無防備的。
雲涯子咬牙切齒:“該死的天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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