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了一輩子符,任平生自然知道這代表什麼。
傀儡符距離原本的身體越近,傀儡看上去就會越真實。
任平生勾唇,眼神意味深長地從帝休身上挪開。
看來,這個不太聰明的小傀儡的本體就在這附近。
如果是這樣,那指使他跟在自己身邊的主使者,是不是也在這附近?
紙片帝休還渾然不覺自己的秘密已經暴露了一半,他有點煩惱。
雖然他套著傀儡殼子下山找她時,就已經知道她的目的地是夢微山。
但她現在就到了,對於他們而言,都太早了點。
在她拜星月之前,她的身份都不能暴露,否則她會非常危險。
從少年心到拜星月,目前修士最短也用了百年時間。
任重而道遠。
雲近月道:“夢微山洗塵,便是要你們在神樹邊接受洗禮。
神樹周圍有一方獨特的界域,如今尚未開啟,你們需要在夢微山附近和我們一道執行駐守任務,直到神樹界域開啟,才能進去洗塵,這是每個新到夢微山的弟子都要進行的任務。”
說到這裡,雲近月沖他們揚了揚眉,表情有些神秘。
“記好了,在夢微山最關鍵的事,要學會搶位置。”
眾人面面相覷,這時還沒能理解雲近月的意思。
……
夢微山地界廣,不光只有連綿環抱的群山,山腳下坐落著錯落有致的城池和綿延的村舍。
不在山上的時候,駐守的修真者們都會在城裡休息。駐守夢微山的宗門五年一輪,每次三個宗門,久而久之,為了方便弟子休息,不少宗門都在夢微山腳下的城中專設了自己宗門的駐地。
因著神樹乃大荒天柱的特殊地位,每年都有無數修真者前來參拜,哪怕沒有這些駐守的宗門修士,山腳下各個城池的客棧生意也從來都是爆滿。
夢微山上雲霧繚繞,人煙稀絕,如同仙境。
而山腳下確實往來人流如川,車水馬龍,一派繁華景象。
還沒進城,在入城門的狹窄處,天衍一行人就和另一隊人來了個狹路相逢。
對方是人未到,劍氣先至。
劍光如寒夜秋水,清寒徹骨,凜冽催人,似有一劍裂天的氣魄。
太史寧若有所思道:“看來,除天衍和星瀾外,這一輪最後一個駐守夢微山的,是劍閣。”
崔嵬劍閣,青天劍。
這是一位道成歸的劍,也是劍閣上下所有弟子的劍。
說話的功夫,整齊的劍光猝然落下,在地面颳起凜然的風聲。
天衍眾人仍在地面上不緊不慢地行走著,衣袍不因驚風而動,反倒在見了劍閣眾人後,還頗為有禮地給對方見禮。
兩隊同時停在了入城口,入城口狹窄,無法并行進入。
守城的小仙官犯了難。
他左看看右看看,天衍和劍閣,同為雲州名門,亦是大荒數一數二的大宗門,似乎無論讓哪個先行,都會得罪另一邊。
小仙官心中正天人交戰著,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城門外,兩隊見面的瞬間,氣氛就僵硬了下來。
雲近月瞥了眼劍閣眾人,尚未出聲,便已出鞘。
她出劍時,似長河滔滔,江流宛轉,澎湃而來。卻韌而不剛,不至折墮,反倒游刃於劍鋒之間。
頃刻間,秋水伴寒光,一記“小江流”,雲近月已經衝進了劍閣的隊伍中。
天衍眾人傻眼了,他們本沒想挑起事端,不曾想自家領隊先殺進了對方隊伍里。
小江流狠狠拍在江岸,劍閣眾人齊齊出鞘,頓時劍光奪目,驚起寒鴉,霎時結成劍陣,將雲近月包圍。
雲近月不退反進,反手將劍氣逼成一線,竟打算直接割開劍閣眾人結成的劍陣。
正是一記“月西斜”。
一個瞬間的功夫,雲近月已經和劍閣眾人交手了數百個來回,劍光齊鳴,叫人目不暇接。
這場交戰引來城內外不少人的旁觀。
有人是在議論他們的精湛的劍術,但更多的是在討論天衍和劍閣之間是否暗中生了罅隙。
人們議論紛紛,這群人卻戰至正酣。
劍閣劍陣的壓陣者發出一聲朗笑:“許久不見,雲道友劍術又有進益,這一手無題劍,實在叫人佩服。”
伴隨著這句話,戰況方才消退。
雲近月退開幾步,持劍行禮道:“紀道友過譽了,紀道友的青天劍也已煉得爐火純青,不愧為崔嵬劍閣大師兄。”
任平生隔著人群,看見了劍閣隊伍中一個熟悉的身影。
對方眉眼冷然,幾個月的時間,似乎長高了些,顯得更加高挑挺拔,行走間,已經頗具劍者之風。
柳溪。
五宗考核之中,唯一一個放棄了天衍,改投劍閣的人。
感受到了任平生的目光,柳溪抬眸,看見任平生時愣了下,顯然有些驚訝,反應過來后才沖任平生頷首致意。
在守城仙官的忐忑中,雲近月和劍閣大師兄紀然開始了一些客套拉扯。
“請劍閣諸位道友先行。”
“不不不,天衍先行,我等隨後。”
“這怎麼好意思,還是請劍閣先行……”
“我們御劍而來,時間短,聽聞天衍諸位道友此行頗為跌宕,還是先入城休息的好。”
人們原本看得十分起勁,甚至在心中暗自期待著兩大宗門打起來快打起來。
卻沒想到,這隻不過是一次興緻所起的交鋒鬥法,而除開這場臨時起意的鬥法外,這兩大宗門的弟子之間不但沒有針鋒相對,反倒……非常客氣。
任平生本以為雲近月和劍閣關係不錯,沒想到剛一進城,雲近月就抓著他們一群人飛快地趕到了天衍的駐地,在路上連聲叮囑道:
“執行任務組隊的時候,千萬別選劍閣的人,記住了嗎?”
天衍眾人點頭,又問道:“為何?”
雲近月面沉如水,咬牙切齒:“這群不要臉的劍修,最會搶地盤!”
“這群劍修,簡直無恥至極,明日接了駐守任務你們就明白了。”
眾人:“……”
大師姐,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劍修。
作者有話說:
第48章 一樽木雕
天衍駐地在城中靠東的位置, 佔了不小的一塊地方,建了座莊子,不用輪番值守時, 天衍弟子都在此處休息。
但任平生一行人入內后,卻發現莊子里幾乎沒幾個人,只有幾個洒掃弟子在莊子里修剪靈植,其餘的正式弟子一個都沒見到。
雲近月帶著他們大步向前,見怪不怪道:“夢微山可是修行勝地, 一輪值守時間並不長, 任務之餘,所有人都在風暴口抓緊時間修行,平日里甚少回來, 就怕若是離開,好位置就被旁人給搶了。”
眾人面面相覷。
任平生試探道:“究竟…要怎麼搶?”
這時,他們對於雲近月口中“搶地盤”這件事還沒有清楚的認知。
第二天才需要去接駐守任務, 任平生趁著今晚空閑的功夫, 在城裡逛了逛。
到哪裡都先打探清楚地形也是她多年的習慣。
霜天曉知道她在想什麼, 披上披風和她一道出去。
雖已入夜,但城中燈火如晝。
夢微山腳下的這幾座城, 幾乎沒有凡人,住著不少散修。
任平生在城裡轉了一圈,頗為驚訝地發現,凌葉軒的生意做得這麼大, 在這裡都有凌葉軒的門店。
她面不改色地走進凌葉軒,巡視了一圈, 或許是因為夢微山是一處特殊的界域, 堪稱全大荒靈氣最濃於的地方, 因此有不少外界難以得見的藥草,這裡都有。
五宗考核那次在凌葉軒的拍賣讓她還算有點小錢,掃蕩了一番凌葉軒后徑直離開,和霜天曉一道去了城中最大的一家茶館。
夢微山的生活枯燥,所謂修行,一些年輕的修士耐不住性子,城裡的茶樓酒肆就成了最受歡迎的去處。
任平生沒穿天衍的道服,跟霜天曉都是一身素色披風,看上去並不起眼。
正欲上樓找出僻靜的雅間,任平生卻看見了茶樓櫃檯上擺放著一尊小巧的木雕。
這木雕是一具半身像,雕刻並不算精緻,只能隱約看出雕刻的是個男人,眼眸半垂,彷彿俯瞰人間的無情神明。
這木雕擺放的地方也很有講究,雖是放在茶館一樓的櫃檯上,但卻是被放在了能直接照到陽光,南北通達,東西氣盈,是整個茶館靈氣最為充盈之地。
若將這個茶館比喻成一方大陣,那這樽木雕所在之地,就是大陣的陣眼。
木雕周圍看似布置低調,實則設了三處引靈陣囊括著一方聚靈陣構建成的疊陣,顯然不是簡單的擺放。
而是供奉。
任平生上樓的腳步頓住,盯著這樽木雕看了好一會兒,看著雕像中的人分明慈眉善目,彷彿垂憐眾生,但她卻兀地遍體生寒,只感受到了這樽木雕上凝聚著濃厚的陰冷氣息,令人不寒而慄。
霜天曉四下望去,茶館中的其他茶客卻彷彿對這樽木雕很是習以為常,想來已經在櫃檯上擺放了不短的時間。
任平生過於直接的目光引來了茶館老闆的主意,老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任平生兩人,瞭然道:“兩位道友,剛來夢微山域吧?”
任平生不動聲色道:“確實是剛來,老闆怎麼看出來的?”
老闆一笑:“這種木雕在夢微山域幾乎家家戶戶都供奉著,人手一個,兩位看上去沒見過此物,一看就是初入此地。”
任平生笑了下,好奇道:“敢問老闆,這樽木雕上雕刻的是何許人也?為何被供奉在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