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手中的法訣飛快變換著,臉色隨著她的動作愈發蒼白,彷彿靈魂下一秒就要消散。
但她眼神卻格外炙熱,讓追殺之人都忍不住為之心顫,甚至生出一瞬退縮之意。
米粒大小的金光從任平生掌心綻開,那東西被光芒所掩蓋,叫人看不真切全貌,卻橫生恐怖的靈壓。
追殺之人動作一頓,都不敢相信她一個築基境修士,能釋放出如此駭人的威勢。
直到看到任平生下一個動作時,為首之人才覺不對,厲聲道:“快退,她要自爆!”
任平生瘋狂吸納著天地靈氣,瞬息間將她體內殘破的靈脈灌滿。
天地靈氣充裕的程度,讓她有一瞬難以置信。
隨後她便聽見了為首之人那句高呼。
任平生咽下鮮血,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
這個秘法代價是不小,甚至有危及生命之憂。
但說自爆?
瞧不起誰呢。
她面如金紙,反倒露出一個笑容,所有靈氣瘋狂向她涌去,形成了一個可怖的靈力漩渦。
在追殺者看來,便更像是要自爆的跡象。
為首之人的長鞭刺穿了任平生的胸口,將她擊退三步。
與此同時,任平生掌中那顆米粒大小的金光飛馳而出,輕飄飄落到了追殺之人的身前,金光無聲無息地蔓延開。
她被反作用的力量一推,墜落絕崖,再不見蹤影。
前來追殺的幾人,瞬息間就被金光吞沒。
而此時,任平生從懸崖跌落,眼前熟悉的黑幕降臨。
失去意識之前,任平生想的並不是她居然真的一天內死了兩次。
而是,這個世界是不是徹底壞掉了?
為什麼今日的天地靈氣,充裕到不可思議?
這是步入到末法時代百餘年的大荒,從未有過的奇景。
……
雲州天衍,昔歸崖下。
霜溪邊,有著三個人影。
稍矮些的是個少女,她穿了一身輕便的裋褐,蹲在溪邊掐了個明火訣生火。
她雙手沾滿了紅泥,正在一大塊泥糰子上面拍拍打打,身旁還散了一地黑白相間的羽毛,像是從仙鶴身上拔下來的。
少女身邊,一個黑衣女子沒骨頭似的躺在霜溪邊的石頭上,髮髻用一根木簪歪歪斜斜地挽著,垂落在地,被拍岸的溪水浸濕。
黑衣女子嘴裡銜著一枚樹葉,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少女正在拍拍打打的泥糰子,連聲催促:“小三,還要多久才能吃。”
小三慢條斯理地回答:“師尊,星瀾門送來的雲頂仙鶴體型是普通雞的兩倍,要做叫花仙鶴,時間肯定比叫花雞要長得多。”
黑衣女子便又把眼一閉,銜著樹葉吹了個荒腔走板的小調。
“難聽死了。”
她們身旁,姿容高華,一派仙家氣度的白衣男子看著一地仙鶴毛,氣得額角直跳。
話雖這麼說,但白衣男子對著她們偷偷把其他門派送來作為友好信物的仙鶴烤了吃的行為,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計較。
白衣男子道號雲涯子,是天衍的掌門。
天衍號稱“天下三宗”之一,是這大荒天下仙門之中立於巔峰的存在。
雲涯子作為天衍掌門,在外界看來,從來都是高不可攀的人物。
讓人無法想象,他挽著袖子蹲在火坑和泥團邊,對著黑衣女子苦口婆心碎碎念的樣子。
“師姐,我知道你不滿那些人私底下蠅營狗苟的伎倆,我吩咐下去,叫他們別在你面前礙眼就是了。
但是擇徒這件事你可千萬慎重啊,最後一個弟子名額了,可不能隨便!”
被雲涯子喚作師姐那黑衣女子,道號雲微,乃是天衍太華峰的峰主。
雲微懶懶睜開一隻眼,瞥了眼雲涯子,吐出樹葉慵聲道:
“上個月,至少五人成日里在太華峰跟前來回晃悠,六人在我出門時同我偶遇數次,‘不經意’地請教修行問題,七個人在太華峰外起鍋生火,搞得太華峰煙熏火燎的。
而所有這些人,修為都在鍊氣境,天賦上佳,十幾歲的年紀,正是要拜師的時候。
如此巧合,師弟,還有完沒完?”
若不是雲涯子默許,這些人是不可能出現在她面前的。
雲涯子面露心虛,清了下嗓子才道:
“這群孩子都是各峰選出的好苗子,再不濟,雲州這麼大,信得過的仙家多的是,總能選出個合適的,我這不是怕你亂來嗎。”
實在不是他但多餘心,而是他這位師姐,行事實在狂放不羈。
尤其在收徒這件事情上,太過不著調了些。
雲微眉頭微挑:“怕我亂來?”
雲涯子在她面前從來是提不起掌門架子的,被她眼神要挾,自己就先慫了:
“師姐,當年你立誓,此生只收四徒,如今只剩最後一個名額。
你前三個弟子無一繼承你的衣缽,現在天下仙門世家甚至散修,哪個不是盯著你這最後的弟子位。
眼下時機特殊,那個見鬼的預言現世后,天衍都快被各方勢力滲透成篩子了。
你的關門弟子的位置至關重要,我不得不謹慎行事啊。”
講到這個所謂“特殊時期”,雲涯子再度破口大罵:
“挨千刀的紫薇垣,扔出個預言讓我天衍成為全大荒的眾矢之的,自己倒閉門不出了!”
雲微眼神深了些,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我看你找來那些人,又是掄大刀又是耍花槍,甚至還有用白練在昔歸崖前表演臨淵飛渡的,湊個雜耍班子倒不錯,成為我的弟子,還不夠格。”
雲涯子看了眼蹲在一旁,安靜做叫花仙鶴的少女,她被師姐收入門下之前就是個凡人廚子。
還有師姐的前兩個弟子,也是想起來就叫人頭疼的角色。
雲涯子心道,師姐你的收徒弟風格實在迥異,叫人完全摸不透標準。
他沉重地問道:“師姐,你跟我說說,最後這個弟子,究竟想要個什麼樣的?”
雲微輕輕一笑,又是那副不著調的語氣,半真半假道:
“在昔歸崖上用白練飛渡算不得什麼,要我看,若有人敢從昔歸崖上跳下來,才算是英勇之士。”
雲涯子無奈:“昔歸崖是雲州天險,元嬰境以下若是從昔歸崖上跌落,只有當場橫死的命,誰會想不開去跳崖。”
再者,昔歸崖邊便是天衍結界,別說元嬰境,就是小乘境,想要闖昔歸崖也是絕無可能。
雲涯子知道,雲微此言,不過是一句煩悶后的玩笑話,便也順著她說:
“若真有這樣的人,確實也配當我天衍太華峰的關門弟子了。”
雲微站起身,假笑一聲:“師弟,說得好!”
她看也不看,隨意抬手一指:
“我雲微今日在此立誓,我見到第一個敢跳下昔歸崖出現在我所指之地的人,便是我雲微的關門弟子。
此誓一出,若有違背,雲微必定仙途受阻,大道無——”
雲涯子就怕雲微立誓,當即衝上去捂住雲微的嘴:
“哪怕絕無可能會有人闖過天衍的結界從昔歸崖上跳下來,這種誓言也不能隨便立啊!”
卻沒想到,他話音未落,一道黑影從空中極速墜落,唰的一下從他們面前閃過。
黑影徑直墜入霜溪之中,濺起滔天水花,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不偏不倚,正落在雲微所指的方向。
雲微:“……”
雲涯子:“……”
第2章 一千年前
不、不會這麼巧吧。
雲涯子揉了揉眼睛,將從天而降的黑影看了個清楚。
片刻后,雲涯子拽著雲微的衣服,顫聲道:“是人嗎?”
雲微表情有些僵硬,微微點頭:“是人。”
雲涯子的神情好像當即就要哭出來:“還…還活著嗎?”
從昔歸崖上掉下來,應該活不了吧。
如果是死人,那就不用占師姐的弟子名額了。
雲涯子心中期待的火苗還沒點燃,就被無情掐滅。
一直在悶頭做叫花仙鶴的少女瞥了溪水中的人一眼,淡定道:“師叔,她還活著。”
雲涯子:“……”
他絕望地想著,那現在弄死還來不來得及?
……
任平生再醒來的時候,正對上一雙直勾勾盯著她的杏眼。
她身上的傷顯然已經被處理過,沒再穿著先前那一身血衣,只是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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