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幽幽嘆了口氣:“誰能想到,明燭還活著呢。”
她一副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頭, 爛得明明白白的態度讓蠻族男子氣不打一處來, 連聲道:“你就不能態度硬一點?!”
女子幽幽道:“我不敢。”
蠻族男子氣結:“展眉跟明燭一向親近,妖族那隻玄鳥至少有八百個心眼,現在全境也就你我是在一條船上的。”
女子斜眼看他,連連搖頭:“誰跟你一條船。”
他們這個還沒結成的同盟三言兩語就迅速崩塌了。
正說著,身後傳來一聲輕笑,繼而是怡人的香氣撲面而來。
兩人回頭望去,看到身後漫山遍野的花全都開了,不止是花,所有的草木都在風中搖曳,風鈴草被風搖動,傳來輕靈的聲響。
濃郁的綠意襲來,粗長的藤蔓匯聚在一起,在他們面前逐漸凝聚成上半身人型,腰部以下是無數伸展開的藤蔓,緩緩登上山道。
路過他們身旁時,展眉含笑掃了兩人一眼:“容煙、圖力翰,好久不見,今日怎麼有空來學府的。”
容煙正是那魔族女子,聞言露出一個客套的笑容:“哪裡的話,聽說那位回來了,我魔族是如論如何都要前來參拜一番的。”
展眉低笑一聲,從他們身旁優雅地走過,留下一身清幽的草木香。
容顏臉立刻拉了下來,身旁名為圖力翰的蠻族男子悶聲說了句:“馬屁精。”
很快,身後傳來清亮的鳥鳴聲,群鳥環繞在玄尊身邊,他玄色的羽翼展開,從空中掠過時俯瞰一眼,落到兩人身上后又漫不經心的移開,似乎根本沒把他們放在心裡。
圖力翰生氣道:“可惡的小鳥!”
容顏扯了下他,意識到不對:“怎麼都在往學府過去,今天可能有什麼大事。”
話音剛落,他們驚駭地發現自己腳下站著的地方開始震顫,似乎有某種強大的力量將這座連綿起伏不絕的山體硬生生拔地而起。
無數的碎石落下,粗壯的樹榦從地底生長出來,將厚重的山體托起,展眉的藤蔓自上而下將山體包圍起來,冥冥之中有著某種力量將這座山帶往空中。
山上的每個人都感受到了這股異樣的反應,全都衝出來驚駭地看著周圍。
“我們在飛,不是,是山在飛?!”
所有人腦海中都只剩一片混亂,雲近月努力理清了頭緒,驚呼道:“飛來峰,這是飛來峰?!”
天衍就有這樣一座飛來峰。
可那只是一個峰頭,眼下確實整座山都拔地而起,懸於空中。
過於駭人的一幕驚得眾人說不出話來,在不斷上升的顛簸和高空的氣流之下艱難的穩住身形。
緊接著,是一道過於奪目的光,冷厲地劈斬而下。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避開了這道光,就在這瞬間,感覺到山體猛地一震,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從中脫落下去。
他們緊張地睜開眼,震撼地看見有個人凌空而來,以筆為刀,竟是徑直切下了山體橫生而出的一截斜刺似的巨石。
截面很是光滑,連碎石都很少。
那塊巨石樹立起來,尖銳的刺向上伸展出去,像是某種死去之後嶙峋枯骨那根最不屈的脊骨上斜生而出的突刺。
眾人靜默地看著,身後是拔山而起時接連不斷的巨響。
他們看著任平生懸於巨石之前,提筆如刀,在石壁上飛快地刻下一行又一行字,卻不知是什麼。
有修瞳術者看得清晰,將任平生所刻內容轉述出來:“赤雲宗,衫瑜寶籙;金光閣,雁落霞飛訣;雲浪山莊,半月玄抄……大光明寺,大光明訣;劍者硯青,斬風劍訣;霜天曉,鴻蒙醫書;素光塵,陣圖百解、陣圖寶鑒。”
他念完,雲近月恍然道:“這是一千年前將自家功法和典籍送來學府的人。”
這塊很是寬大,任平生在它面前都顯得有些瘦小,她刻了許久,非常耐心地將每個名字以及捐贈的東西悉數刻上,似乎要將一些在多年前埋藏起來的沉默往事細細講給人聽。
傅離軻斂眉看了一會兒,沉靜地說:“她竟全都記得。”
無論是宗門,還是個人,細緻到捐贈了哪本書,留下了什麼功法,她竟全都記得。
隨著任平生最後一筆收尾,她虛虛向著山體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後這座山便又重新飛了起來,向著洞府的中心地帶飛去,而後在中心遼闊的平原處落腳。
直到落地后,人們懸著的心才算平穩下來。
原先,洞府之中唯一懸浮於空中的建築只有那座存放著千年前無數文明傳承的聖殿,現在又多了一座石碑。
石碑寫完后,豎立在聖殿的最前方,但凡登上聖殿者,第一眼就能看到這座過於顯眼的石碑。
而任平生的動作還沒有停止。
她今日穿了一身奪目的紅裙,懸於空中,衣帶當風,在天地間留下一個鮮紅的剪影。
學府的山仍是此境之中最高的山,只是被從東邊挪到了境中最中心,從外而來的人只要走到曠野平原之上,無論如何都繞不開學府這座大山。
她在學府後山前緩緩停下,一言不發地將那日虞嶺南給眾人看的帷幕扯了下來,露出蔓延整個山壁的巨幅壁畫。
她深深地看了這幅畫一眼,眼中閃過蒼茫的倒影,虛握成拳的左手顫了下,又狠狠地攥緊,像是在道別。
緊接著,非墨飛快地變大,被她握在手裡,像是握著一把劍。
她將非墨高舉,柔軟的筆尖此刻變得如同世間最為銳利的東西,向著平滑的山壁狠狠劈下。
眾人的呼吸都彷彿在這一刻停止了,虞嶺南眼前一黑,感覺心跳都停住了。
山長毀了這幅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