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當時自己設下的禁制, 任平生就有些頭疼。
哪怕是她自己進去, 那個洞府如今恐怕也是六親不認了。
好在進入洞府之前, 還有些時間留給她做準備。
說來也巧,她去到滄瀾城中的各大藥房挑選藥材時,聽藥房中的兩個人正在閑聊。
看服飾,一個是丹陽谷的丹修,另一個則是昇州那邊來的醫修。
兩人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應當不是什麼秘密,隨口道:
“聽說了嗎,最近衛家在找醫修和丹修,似乎是衛家有人病重,也不知是誰,讓衛家花了這麼大的價錢。”
“哦?若能治好,報酬是什麼?”
那丹陽谷的丹修四處看了看,低聲道:“進入伴月海的資格。”
醫修倒吸一口涼氣:“伴月海?!”
“我是聽谷中前輩說的,似乎是急病,且是相當罕見的疑難雜症,衛家本家的醫修全都束手無策,這才請了不少各宗知名的前輩一道會診,包括我們丹陽谷。”
“不僅如此,衛家甚至還直接張榜宣告了,若有自信可以治好這種病症的,可以自行揭榜去衛家試試。”
衛家在找醫修,擅長治療各種疑難雜症的醫修。
任平生眉頭微動,想到了些什麼。
她沖藥房掌柜道了聲謝,收起藥材,轉頭拐進了穎安巷。
滄瀾城是滄州最大的城池,穎安巷雖名為巷,實際卻是滄瀾城十三家修真界世家大族的落戶之地,換句話說,這裡是滄瀾城乃至整個滄州的權力核心。
而穎安巷的最深處,那座幽靜雅緻的老宅,就是衛家。
任平生一路沿著穎安巷往裡走,目光掃過街頭巷尾的隱匿於暗處的禁制。
“囚風陣、煙嵐陣、四象陣,嗯…還有光闌陣,將四個不同譜系的陣法捏合在一個陣組中,給這裡設下禁制的陣法師,功力不俗。”
她輕聲自語著,說到這裡,卻突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接近,來者接過她方才的話頭又道:“不止,穎安巷十三族,每族都設有一個自家的陣法,十三個不同譜系的陣法合為陣組,又和四大守護大陣嵌套,構成內外雙環的大陣法組。”
這聲音很耳熟,任平生回頭看去,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入目最引人注意的,依舊是那副金絲邊的單片眼鏡。
橫舟沒穿明心書院的學子袍,只著一身簡單的月白色長衫,頭髮用攬汶樹的樹枝製成的木簪豎起,看上去大氣而雅緻,只是現在看著任平生的目光充斥著弄弄的興趣。
橫舟快步上前,隱晦地打量了一番任平生,客氣道:“方才聽聞閣下拆解了此處陣法,敢問閣下也是陣法師?”
任平生沒有表露出任何破綻,淡笑道:“並非如此,只是興趣所好,對陣法稍有些研究罷了。”
橫舟定定地看著她,少頃才道:“如此,是在下失禮了。”
她沖任平生淺淺行禮,又復道:“在下橫舟,乃一無門無派的散修,所修正是陣法一道,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任平生時刻謹記著現在這個身體並不認識橫舟,語調便帶上了些疏離和客套:“姓明,家中少時取名兒戲了些,不登大雅之堂,不提也罷,橫舟道友若不介意,喚我明山主便可。”
橫舟眉峰輕揚,好奇道:“山主?敢問閣下,這山是何處的山。”
任平生鎮定道:“天南山。”
橫舟眼底浮現一絲疑惑:“倒是…未曾聽過。”
任平生輕笑一聲:“自滄州往東北而去,過了祜蘭山再向東,越過萬秋谷,自昇州極東之地再往東些便是,是個不起眼的小地方,橫舟道友未曾聽聞再正常不過。”
橫舟表面不顯,心卻一沉。
過了昇州極東再向東,可就到了魔域了。
這人,究竟什麼來路?
橫舟目光閃爍了下,才道:“方才聽道友所言,恍惚間像是見到了在下的一位好友,同樣也擅陣法,卻並不修陣道。”
她目光從任平生遮了大半張臉的黑金面具上拂過,最終落在唯一露出來的那雙眼睛上,頓了下才道:“現在看來,閣下確實有些像我的一位好友。”
橫舟再度不著痕迹地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隨後在在心裡否定了自己剛才突然冒出來的那個荒謬的念頭。
此人比任道友要高挑不少,也要年長不少,眉眼間毫無稚氣,絕不是十幾二十歲該有的氣度。
雖然修行之人的年齡無法通過容貌來判斷,但任道友也不可能一個月內就拔高這麼多。
任平生雖未表露,但也有些疑惑。
哪怕明心書院只有學子沒有弟子,書院學子出門在外也會自稱明心學子以示尊重,不這麼說只有一個理由……橫舟離開明心書院了。
兩人思緒瞬息間轉了八百個彎,明面上卻都沒有表露分毫。
任平生:“看橫舟道友的方向,難不成也是去衛家?”
橫舟用尾指推了下眼鏡,淡笑道:“衛家張榜請人前來為族人診治,直接拿出了伴月海進入資格這等珍貴的報酬,今日聚集在衛家的人絕不會少,我也只是其中一個罷了。”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向著穎安巷深處,衛家的方向走去,任平生面露不解:“方才聽橫舟道友說你是陣法師,難道對醫道也有研究?”
橫舟笑了下,飛快道:“不,完全沒有,我去湊個熱鬧。”
任平生愣了下,啞然失笑。
尚未走近衛家,只是站在遠處觀望著這座老宅都能感受到這數百年的龐然大物帶來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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