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滿園燈彩,笙蕭聒耳,把富察氏迎進園來。
交拜成禮。
寶親王見富察氏長得嫵媚秀美,便一刻也不捨得離開她。
皇后鈕鈷祿氏見了這一對佳兒佳婦,心中也十分快樂。
誰知天底下的事體大都樂極生悲。
雍正皇帝自從寶親王大婚以後,身體便覺不快,這也是他平日好色太過,積下的病根。
他每日非有兩個妃子輪流侍寢不可。
起初還仗著喇嘛的阿蘇肌丸勉強支持,後來漸漸有點不濟了。
那班妃嬪,為固寵起見,還夜夜纏著皇上。
後來看皇帝實在動不得了,皇后鈕鈷祿氏便把那班妃子趕開,親自守著皇上,侍奉湯藥。
御醫輪流住在宮裡,診脈處方。
看看皇帝病勢略略清健好轉,忽然宮裡一班太 監們吵嚷起來,說 :“在長春宮、鍾粹宮一帶,常常聽得有人在瓦上走動的聲間,又有門窗開閹的聲音 。
”接著那翊坤宮、永和宮一帶的太監侍衛們也吵嚷起來,說 :“每夜見屋頂上有兩道白光飛來飛去;又有咸安宮的宮女被人殺死在廊下 。
”頓時把一座皇宮鬧得人心惶亂,雞犬不寧。
皇后也曾派侍衛們四處搜尋,又是毫無蹤跡。
後來愈鬧愈厲害了,所有延禧宮、承乾宮、景陽宮、景仁宮、咸福宮、永壽宮、啟祥宮、儲秀宮的一班宮女太監們,每當夜靜更深的時候就驚擾起來,不是說見屋上有人行走,便是說屋內有白光來去。
雍正皇帝害病在床,聽了這種消息,知道必緣故,只是不便說出。
這時史貽直當勇健統領,是皇上最親信的。
那勇健軍又是由各省將軍舉薦奇才異能的好漢編練成的,一共有四千人員。
如今宮廷不安,雍正皇帝便把史貽直傳進宮來,吩咐他帶領全隊勇健軍在宮中值宿。
這宮廷裡面憑空里添了四千個人馬,便覺得安靜起來,白光不見了,響動也沒有了。
那雍正皇帝的病體,也一天一天有起色了。
後來皇后直待皇帝起了床,行動如常,才回宮去。
雍正皇帝一病幾個月,在病勢沉重的時候,寶親王帶了他的福晉也天天進宮來問候;如今皇帝病好了,就想起他一雙小夫妻來,便推說養病,自己也搬進圓明園去住著。
那班得寵的妃嬪也進園去伺候。
富察氏面貌又長得俊,又能孝順公公,雍正皇帝十分歡喜,已暗暗地把寶親王的名字寫在遺詔上了。
講到那座圓明園,周圍有四十里路大小,園裡有極大的池沼,有茂密的森林,有小山,有高塔,有四時常生的花草,有終年不敗的風景。
寶親王和富察氏兩人終日遊玩也遊玩不盡。
起初他夫妻兩人新婚燕爾,似漆如膠,專揀湖山幽靜、花草深密的地方調笑作樂;便是那班伺候他的宮女太監們,他也嫌他 們站在跟前礙眼,攆他們出去。
後來他兩人也玩夠了,便覺得枯寂起來;雖一般也有妃嬪侍女,如何趕得上富察氏的姿色,一個也不在寶親王眼裡。
寶親王心中常常想:如此名園,不可無美人作伴;俺那福晉也可算得美的了,但她一個人枯寂無伴也覺無味。
從此他存心要去尋訪一個美人來給富察氏作伴。
幾個乖巧的太監看出親王的心事,便悄悄地引導他出園去闖私娃子。
那南池子一帶有盡多的私娟,寶親王嘗著了這個味兒,如何肯舍?天天推說在涵德書屋讀書,卻天天在私門子里和窯姐兒溫被頭。
但他玩私娃子只能在白天,因為父皇住在園中,要早晚請安去,那班窯姐兒,竟有幾個長得俊的,寶親王要把她們娶進園去,她們都不肯。
只偶爾帶一兩姑娘進園去遊玩,在安樂窩裡吃酒行樂,只瞞著富察氏和父皇兩個人,什麼風流事都干出來。
有一天,寶親王從安樂窩裡出來,時候尚早,他已有三分酒意,悄悄地走進富察氏卧房去。
院子里靜悄悄的,兩個侍女在房外打盹;寶親王也不去喚醒她,踅進房裡,只見羅帳低垂,寶親王認是富察氏一個人午睡未醒,心想去賞識美人兒的睡態。
便躡著靴腳兒,掩近床前去;再一看,只見四隻繡花幫兒的高底鞋子伸出在羅帳外面,寶親王知道是有兩個女人睡著,他心中十分詫異。
走上前去,輕輕把帳門兒揭開一看,一個是他的福晉福察氏,另一個卻不認識是誰家的眷屬。
只見她兩人互摟著腰兒,臉貼著臉,沉沉地睡著。
再看那女人時,不覺把寶親王的魂靈兒吸出了腔子,飄飄蕩蕩的不知怎麼是好。
原來那女人長得真俊呢!鵝蛋式的臉兒,長著兩道彎彎的眉兒;豐潤的鼻子,兩麵粉腮上兩點酒渦兒。
露出滿臉笑容來。
那一點朱唇,血也似地紅潤。
最動人的,是那一段白玉似的脖子上襯著一片烏雲似的鬢角;鬢邊插一朵大紅的菊花,真是嬌滴滴越 顯紅白。
她春蔥也似的縴手,鬆鬆地捏著一方粉紅手帕。
寶親王看夠多時,不覺情不自持,輕輕地伸手把那方手帕從那女人手中抽出,送在鼻子邊一嗅,奇香撲鼻。
寶親王不覺心中一盪,他一面把那手帕揣在自己懷裡,一面湊近鼻子去,在那段粉也似的脖子上輕輕一嗅,急閃身在床背後躲著。
那女人被寶親王這一嗅,驚醒過來,低低地喚了一聲 :“妹妹 !”那富察氏也被她喚醒了,便笑說道 :“怎麼俺兩人說著話兒便睡熟了呢! ”那女人說道 :“妹妹屋裡敢有野貓來著?我正好睡著,只覺得一隻貓兒跳上床來在俺脖子上嗅著。
待俺驚醒過來,那野貓已跳下床去了 。
”這幾聲說話,真是隔葉黃鸝,嬌脆動人;寶親王聽了,忍不住了,忙從床背後跳出來,說笑道 :“對不起! 那野貓便是俺 !”說著,連連地向那女人作下揖去,慌得那女人還禮不迭。
寶親王轉過臉來,對富察氏說道 :“那時俺把這位太太錯認里你,正要湊近耳邊去喚你起來,細細一看,才認出來;一時自己臊了,便急急躲到床後去。
誰知這位太太說話也厲害,竟罵俺是野貓。
俺原也是該罵的,只是俺很佩服老天爺,你也算是俊的了。
怎麼又生出這位太太來,比你長得還俊! 這位太太敢不是人,竟是天仙嗎?” 看官,從來天下的女人,一般的性情是你若當面贊她長得俊,她沒有不歡喜的。
這時這女人被寶親王捧上天去,她心中如何不樂?只見她羞得粉腮兒十分紅潤,低著脖子坐在床沿上。
只是兩手兒弄著那圍巾的排須,說不出話來,富察氏聽了寶親王的話,把小嘴兒一噘,笑說道 :“你看俺這位王爺,真是不曾見過世面的饞嘴貓兒!怪不得俺嫂子罵你是野貓。
你可在放尊重些,這位便是俺的嫂子;俺姑嫂倆在家裡過得很好的,如今把我弄進園來,生生地把俺倆分散了。
如今嫂子在家裡想得我苦,悄悄地瞧我來,又吃你撞來。
你既說她是天仙,快過 去拜見天仙;拜過了,快出去 !”那寶親王巴不得富察氏一句話,忙搶上前去行禮;嘴裡也喚嫂子,又問嫂子貴姓。
那女人站起身來,一手摸著鬢,笑吟吟地說道 :“俺母家姓董額氏,俺丈夫名傅恆 。
”寶親王拍著手,笑說道 :“俺這傅恆哥哥,幾世修到嫂子這樣天仙似的美人兒?”一句話,說得董額氏粉腮兒上又紅暈起來。
富察氏見嫂子害羞,忙把寶親王推出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