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宮中自經這一次大創后,不但實物的損失,就是侍候西太后的那些婦女,也多半走散了。
還有繪畫的繆素筠也生病死了;李蓮英的妹妹又出嫁了;端王的福晉因端王遣戍新疆,罪婦不便入值;其他所有的,不過一個壽昌公主而已。
因此,西太后覺得十分冷清了。
這個當兒,慶王之女珍珠隨著福晉進宮。
西太后見她伶俐,便命留在宮中。
那珍珠是往東洋留過學的,閑談之間,講起日本的婦女到中國來學習養蠶,學會之後再研究種桑的方法,她們準備自己去種桑養蠶了。
因日本人對於蠶桑也列在農學裡面,很是重視的。
可惜日本氣候不對,養蠶終是不發達的。
西太后聽了,頓觸起她的好奇之心,便對珍珠說道 :“古來的帝后也有養蠶織布的,咱們怕做不到嗎?”當下傳諭旨出去,叫在江南地方挑選清秀的婦女二十人,送入大內養蠶。
又令在民間弄來桑樹的種子,叫內監們種植。
不到幾時, 鄉間民婦送到了,西太后便另闢一室,看這些婦女在裡面養蠶。
蠶既做了繭子,隨即取絲,買了機軸,織起綢來。
一時在大內的人終夜聞得機聲不絕,卻是西太后督導女工在那裡織綢緞。
但這一批女工大都是有夫之婦,西太后准半年回家一次。
平日在宮中的時候,賞賜也很優厚:每織成一匹布,賞銀四兩;織綢一匹,賞銀十兩。
倘逢著時節,便得加賞二十兩。
有時宮中演戲,也得賞賜瞧戲。
鄉中的民婦受這樣的寵遇,也要算是難得了。
所以,一班出入宮禁的民婦,眼光看得很大的了。
有一次,江南的民婦因蠶事將興預備進京供職,但在起身之前,照例須地方官員遣發。
其中一個民婦因不聽縣官的吩咐,知縣叫差役把她驅逐出去。
不料那民婦也大怒道 :“我在太後宮中,大大小小的官員真不知見過多少,卻來怕你一個縣官咧。
”說罷,就要動手來打,幸虧同伴將她勸了回去。
知縣因恨她不過,拿這民婦的名兒取消了。
其他的民婦到了京里;西太后一點卻少了一人,問還有一個哪裡去了。
那民婦將知縣留難的話告訴了西太后。
西太后忙令傳諭,到江南指名要這個民婦進京需用。
知縣沒奈何,只得照常遣送。
當臨行的時候,那民婦把知縣大罵一頓;知縣連氣也不敢喘一聲呢。
這且按下不提。
再說宮中自西太后迴鑾后,不時發現怪異,有時桌椅無故自移,或屋中有步履聲音,一經往視,便寂然無聲了;但等人一走,那聲音又復響了起來。
而且一天厲害一天,甚至有形跡出現。
一班宮女常常見珍妃在宮中往來走著,近看時又不見了。
這種謠言漸漸傳到西太后的耳朵里來,西太后很是不相信;後來也親自目睹過一次,方才和內臣商議祈打的法子。
侍郎裕昆主張用喇嘛來打醮。
講到喇嘛,本紅黃兩教,他的祖師,一個叫達賴喇嘛,一個是班禪喇嘛;其教始興在蒙古。
當世宗的時候,喇嘛勢力很 大,因為那時諸王競爭繼統,聖祖很相信佛教,也極是贊成喇嘛;所以世宗也供養著喇嘛,以備篡位時做個助手。
世宗既登了基,喇嘛的勢力越發大了。
只就永雋殿和雍和宮兩處,那喇嘛已很不少,而且一樣的干預朝政,一般地賣官鬻爵。
無卿的官僚往往無可設法時,便去奔走喇嘛之門。
結果,因喇嘛的聲名狼藉,幾乎一蹶不振咧。
但在喇嘛興盛的時光,他們手下服侍的人都是滿人。
原來滿人有一種奴隸籍,譬如:老子犯了國法,子孫得貶入奴隸籍。
不過一入奴隸之後,雖一樣可以做官,一遇他舊日的主人,卻依然要奴主稱呼的。
這種奴隸滿人也有服侍漢人的,清末的督撫衙門裡,此類奴隸最多了。
至於給喇嘛執役的,大都是皇上所遣派,也有自己僱用的。
奴隸稱喇嘛都是喚做師爺。
其時在雍和宮給大喇嘛驅使的奴隸,名兒叫做多達,為人很是勤儉,深得大喇嘛的歡心。
這樣的過了幾年,一天,那多達向大喇嘛要求道 :“奴才跟隨師爺多年了,可否在一班大人面前吹噓一下,給奴才一個差使做做 。
”大喇嘛點點頭,隔不多日,大喇嘛果然替他謀了一件事,是賑濟局的委員。
第二年上,多達已銷差回來,因這賑濟局是不長的,缺分卻很肥美。
多達回來,仍到大喇嘛的地上執役,這是入了奴隸籍緣故,任你做了最大的職分,一卸職依然是個奴隸了。
多達既仍稱奴隸,還取出一張六萬元的銀票,算是謝大喇嘛的;大喇嘛倒吃了一驚,忙問道 :“你只任了六個月的差使,能賺幾多錢?卻送給我這許多 。
”那多達說著:“不瞞師爺講,這是最優的美缺,所以六個月中共弄到十九萬;但像奴才似的,還是平日不會弄錢的咧 。
”大喇嘛聽了,把舌頭伸出來,半晌縮不回去。
從此以後,有人央託大喇嘛謀事,就要運動若干;卸任回來,又要酬謝若干;這都是多達一人所弄出來的啊。
可是清代官吏的腐敗,專一剝削小民,就這個上 頭看來,已可想而知了。
閑話少說,當下,西太后即命傳集喇嘛,就在宮中設壇建醮。
到了那是,鐃鈸丁咚,禁宮又一變而為寺院哩。
到法事將畢,由喇嘛奏明太后,舉行打鬼。
這打鬼的活劇雍和宮中素來有的:用平常的小喇嘛穿了白衣,戴了白冠,面上塗了五彩,預先在暗處伏著,大喇嘛在台上念經作法;忽然燈燭全滅,一聲怪叫,所扮的活鬼便從暗處直竄出來。
旁邊那些喇嘛已持著竹片在那裡候著,一聽大喇嘛叱吒,立刻把竹片向活鬼亂打,活鬼往四下奔避。
末了,直打出宮外,活鬼前面逃,打的後頭追;須追得瞧不見了,才一齊回來。
這時算鬼已打走,宮中燈火復明,謂一切的不祥就此驅逐乾淨。
但此次宮中的驅鬼是奏明了西太后舉行的,那些活鬼都由太監們改扮。
到了打鬼的時候,宮裡大小嬪妃宮女皆手拿著竹片等候驅鬼。
大喇嘛把神咒念完,喝令驅逐,一班宮女七手八腳地望著扮鬼的內監打來。
那些太監便穿房走戶地從這宮逃到那宮;凡有怪異的地方,一處處都要走到。
宮女們一邊嬉笑,一邊打著,也有傾跌的,也有碰痛手指的,霎時光怪陸離,醜態百出。
西太后同著皇上皇后及瑾妃等也來壇下看喇嘛驅鬼,見了這般情狀,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宮女們追逐太監扮的活鬼,一直到了預備著的水池邊,那活鬼紛紛跳入了水池中,把臉上的顏色洗去,算是把鬼趕入水裡去了。
然宮裡自經這樣混亂了一場,果然覺得安靜了許多;以是宮中成了一種慣例,每以這個時候,必須打鬼一次了。
這且按下一邊。
再說清廷自拳民之亂,外人既蹂躪了北京,還要求很大的賠償,這個上頭不免大喪了元氣。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湖南和廣東地方又鬧起革命來了。
原來這革命黨在康梁奏請行新政時已經發動過了,那時在廣東組織興中會的首領叫做孫文。
這孫文,字逸仙,是廣東香山縣人。
當初在中西醫學校里卒業,也曾入教做過教士,後來卻專門行醫,到處演說革命,祟信他的人一時很為不少。
不期給清廷知道,很注意他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