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明園中,自從這一年設了買賣街以後,每年正月便成了例規:皇帝和妃嬪們在園中遊玩,直到燈節以後才把街市收拾起來。
乾隆帝取與民同樂的意思,把這買賣稱做“同樂園 ”。
到第二年同樂園開門的時候,園裡又鬧出一樁風流案件來。
原來京里有一位禮部侍郎姓庄的,他年紀已六十歲了,只因死了結髮妻子,便在窯子里去娶一個姑娘來。
那姑娘名“賽昭君 ”,她面貌的美麗且不去說她;她年紀只二十四歲,生性十分活潑,常常愛在外面閑逛,凡是京城裡香廠廟會熱鬧的地方,到處有她的腳跡。
庄侍郎前妻生下有一個女兒,也生成風流性格,俊 俏容貌,和這後母十分投機。
她母女兩人瞞著侍郎,終日在大街小巷閑闖,引得那班游蜂浪蝶,終日跟在她母女兩人後面評頭晶足,調笑無忌。
那賽昭君有一種極淫賤的脾氣,愛和人調笑,愛聽人稱讚她的美貌,因此這些店傢伙計都和她閑談笑謔,無所不為。
那女兒到底是大家閨秀,初見她繼母這種輕狂的樣子,不覺羞得她低著脖子說不出話來,後來漸漸地也看慣了,連她自己也和人調笑無忌起來。
這女兒名叫秋官,年紀只十八歲,人人知道她是庄侍郎的小姐,那班油頭光棍便一盆火似地向著她。
秋官又故意賣弄風騷,若近若拒,到後來,到底受了風流的孽報。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鶯啼燕唱江南去 匣劍帷燈刺客來 卻說賽昭君和秋官母女兩人,終年在京城遊玩也玩厭了,忽然異想天開,打聽得那圓明園每年開同樂園一次,准官民婦女進去遊玩。
她母女兩人打扮得萬分妖嬈,到燈節時候也進園去遊玩,每日在街上招搖過市。
太監們打聽得她母女兩人的來歷,便也大著膽和賽昭君兜搭去,後來那班侍衛和店傢伙計都來和她戲嬲;她母女兩人不但不惱,反以為得意。
賽昭君最愛打聽宮中的事體,那太監侍衛們都趕著告訴她,說皇上如何風流,妃嬪如何美貌。
說到動神的地方,大家捉搦玩弄一陣。
那秋官嬌憨跳擲,最是有趣,大家和她調笑,她從沒有惱恨的;大家背後取她綽號,稱她“小玩意兒 ”。
有一天,賽昭君和太監們在酒樓中閑談,說道 :“皇上的面,俺雖見過幾次,但總在街心裡,不曾看得親切,且不能和皇上對面講話兒;倘得和皇上對面講一句話兒,或是同坐著吃一杯酒兒,便是一生榮幸的事體了 。
”那秋官也接著說道 :“皇上長得好一部三綹鬍子,俺倘能摸一摸,也是十分榮耀的了。
”那太監們聽了,說道 :“這也不難,待皇上來時,我們替你報告上去,奏明你母女二人如何美貌,皇上必當召見 。
”內中又有一個太監說道 :“說雖如此,那皇上到園中來是沒有一定的時候,也許一日來過幾次,也許三五天來一次。
你母女既要 見皇上,須住在園中候駕。
但是園中每天房飯吃用很要費錢的,如何是好?”那賽昭君又有一種脾氣,她仗著丈夫有錢,有誰說她拿不出錢她便生氣。
如今聽太監說了這句話,她便不生氣了,立刻從懷裡掏出一扣錢莊摺子來,向桌子上一擲,說道:“花幾個錢算得什麼!這扣摺子你們拿著,俺兩人在園中住上十天,怎麼樣?”太監見了錢折,早眉花眼笑,忙收拾錦繡的床鋪、精美的食物,供養她母女兩人。
賽昭君住在園子里,和那班侍衛謔浪戲嬲,什麼醜樣兒都做出來;那秋官到底是女孩兒,還不敢怎樣放蕩。
賽昭君住在園裡,一天又一天,不覺得到了第五天上;這時早已是上燈時候,忽然那班太監慌慌張張地進來,說道 :“萬歲爺來了,快接駕去 !”賽昭君忙拉著秋官出去。
只見一個高大男子,臉上長著三溜鬍子,大模大樣地走進屋子來,後面跟著許多侍衛們。
那男子坐下,一回頭叫大家出去,侍衛們一齊退出去了。
店小二送上酒菜來,那男子吃了幾杯酒,才向那母女兩人招手兒。
賽昭君和秋官走近身去坐下。
男子問 :“你倆是什麼人?”賽昭君回說 :“是姊妹兩人。
為奸人所賣,誤落窯子里 。
”這幾句話是太監教導她的。
那男人慢慢地酒醉了,便拉著她母女兩人百般猥弄。
秋官被這男人破了身。
賽昭君認做他是皇上,便放出迷人的本領來,出奇地媚惑他,直到深夜才去。
這樣接連三夜。
到第四夜,賞出許多大內的珍寶玩器來;那男子也就不來了。
母女二人正打算回家去了,看了那錢折上,已支去了八萬多兩銀子,不覺嚇了一大跳,急問時,太監說:“這裡面的食物住宿原是很貴的 。
”她也無可奈何,滿想把皇帝賞她的珍寶拿出去賣錢,補滿摺子上的虧空;誰知把那珠寶拿出去一估價,原來都是假的。
後來,那侍郎發覺了這筆錢,查問時,賽昭君推說 :“是替老爺謀缺分花去的。
曾去求了某 福晉去轉求某王爺;在王爺家親自見到萬歲爺;萬歲爺又如何親口答應她,給老爺好缺分,叫老爺耐心守著 。
”一派花言巧語,說得個侍郎無可奈何。
從此這庄侍郎常露出窮相來。
侍郎有一個兄弟,家中人稱他四爺,見哥哥娶了一個窯姐兒在家裡,心裡已經不舒服了。
後來不知怎麼,她嫂子和侄女兒在同樂園裡的事體被他們打聽出來了;便寫了狀紙,告到京兆尹衙門裡。
那京兆尹見告的是皇帝,嚇得他不敢受理。
這事件卻傳到都老爺的耳朵里,有一個姓江的御史聽得了,也不問他三七二十一,拉起來就是一本,奏明皇上,說:太監不該炫色攫金,罪在不赦。
皇帝看了這奏本,十分詫異,便悄悄把和珅傳進宮來,著他承審這樁案件。
和珅領了旨意,立時把那謊騙的太監捉來,一面又所賽昭君母女兩人傳到案下;邀集滿漢軍機大臣和京兆尹當堂會審。
那賽昭君一一招認出來,說皇上如何姦汙她,如何把假珠寶哄騙她。
那聽審的大臣聽她供出皇上來,嚇得他們臉上一齊變了顏色;和珅急忙把賽昭君拉下堂去,那賽昭軍還是滿嘴的嚷著皇上姦淫命婦,那秋官卻也哭得和淚人兒一般。
和珅和眾大臣商量,要定賽昭君一個反坐的罪,一面卻把那太監殺了滅口;又定那庄侍郎一個教唆的罪。
獨有劉統勛說 :“這事不可孟浪。
俺們先入奏去,看皇上神色如何;倘這案件是真的,便當償還這侍郎的銀兩,定太監一個充軍的罪。
倘這案件沒有皇上的事,便該拿太監正法,把太監的家產抵給侍郎;另由御史彈劾這侍郎治家不嚴的罪 。
” 和珅一時打不定主意,劉統勛便獨自進宮去奏聞。
皇上聽說有人告他姦淫命婦,便傳諭說 :“朕之不德,十數年來固多物議,但亦未敢為傷風敗俗之行。
今庄氏母女一案,著滿漢軍機秉公審理,務期水落石出,切勿有所顧忌 。
”劉統勛得了這個聖旨,便把那太監用刑審問,這太監熬刑不過,便招認說: 只因貪圖她母女多財,便拿一個假皇帝去哄她。
又問:假皇帝是什麼人?供說:是外城西大街驢馬坊的掌柜。
當堂出簽,把那掌柜提來一審便服。
劉統勛判定那太監和掌柜一併正法,把他兩人的家產判償庄侍郎;又把賽昭君母女兩人發配功臣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