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聽你的,弄他!”張鶴齡狠狠說道。
************丁府,花廳。
‘咕嚕嚕’、‘咕嚕嚕’,丁壽含著一口茶水在嗓子里來回滾動,程澧在他身後垂手肅立,等候吩咐。
“噗——”將茶水全部噴洒在一個盆栽綠植上,終於騰出嘴來的丁壽也不回身,徑直問道:“你放債多少利息?” “二分。
”程澧回道。
“這麼低?”丁壽扭身擦擦嘴巴,一臉詫異,“你不會用以本傷人的笨法子吧?” 程澧躬身道:“以本傷人,對本錢小的錢商有用,可京中富豪勢要之家甚多,要傷他們名下產業,卻也困難。
” “那你打得什麼主意?”丁壽問道。
“說來簡單,不過是想讓那些權貴們覺得京師錢業利潤不高,改投他處罷了,京師之地寸土寸金,開店置鋪樣樣賺錢,一年到頭怎麼也能掙出個三成利來,何必擔上個放印錢的名聲。
” “你這話該不是告訴爺已然少掙了銀子,還虧了名聲?”丁壽半真半假地笑問道。
程澧也看出丁壽玩笑意味居多,笑著回道:“老爺明鑒,銀子固然少掙了些,但等那些大頭出局,好處自然也就來了。
” “什麼好處?” “大明的官兒當得辛苦,權要職位還好,那些清水衙門裡的官兒入不敷出,在京師生活,一年下來縱是再節儉度日,最低也要五土兩銀子,這還是在京久居的官員,倘是新科進士,贄見大小座主,拜會同年及鄉里官長,酬酢公私宴醵,賞賜座主僕從與內閣、吏部轎夫,等等雜七雜八羅加起來,多則耗費六七百兩,至少者也要一百兩上下,寒門士子,授官未久,這銀錢何處籌措,還不是要舉債度日……” 丁壽打了個響指,“今年便是會試之年,眼瞅著就有上千名各地士子進京……” “沒您不聖明。
”程澧恭維道。
“可這千餘名士子中只有三百餘人能中會試,便是他們個個家境貧寒,舉債度日,我才能放出去多少銀子?”二爺忽然覺得,銀子多了也是一件煩惱的負擔。
程澧抬眼一笑,“大人忘了,今年除了春闈,還是朝廷京察大計的年份,為了得個優評,少不得人情奔走,另外京官外放,外官入京,都要向司禮監劉公公那裡呈送心意,這一來二去,小人只擔心老爺的銀子不夠多……” “在那些跑官兒的人身上花銀子多了,爺別的生意進項豈不少了,你可說了,京城之內,寸土寸金。
” 程澧垂目低眉,輕聲道:“別的生意,小人並未放下,老爺急公好義,不計蠅頭之利,解人危難,那些舉貸之人可是實打實的得了好處,還能傳您什麼壞話,況且待其他人出局后,適當調整些利錢,想來那些急用錢之人也不會多做計較。
” 丁壽忽然嘆了口氣,“老程,不枉爺為你和張家兩個侯爺鬥了一場,你僅只經商,實在是屈了大才!” “老爺對小人有知遇之恩,能為老爺奔走效力,略盡涓埃,小人於願已足,不敢妄求。
”程澧俯首道。
丁壽朗聲一笑,待要再勉勵幾句,只見高曉憐步履慌亂,匆匆而來,不由眉心輕蹙,示意程澧退下。
“怎麼到前院來了?”丁壽有些不滿,高曉憐雖沒名分,可也是后宅女眷,冒冒失失闖到前院花廳,算怎麼檔子事。
“老爺開恩,救救王娘。
”高曉憐花容慘淡,跪地求告。
“譚淑貞?她怎麼了?!”丁壽驚問。
************房間內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藥味。
本就不大的屋子內擠滿了鶯鶯燕燕,可人黛眉深鎖,在外間與談允賢輕聲交談,裡間貽青貽紅二人捧著托盤立在床邊,長今則眼淚汪汪跪在床邊腳踏上,不時抹上一把眼淚。
“師父!”長今一見丁壽,眼淚立時止不住流下。
丁壽不言,緩步走近,只見譚淑貞額纏染血白帕,一身縞素呆靠在床頭,髮髻散亂,未見打理痕迹,原本丰韻艷麗的面容兩腮凹陷,顯得蒼白憔悴,雙唇間血色全無,一雙眸子更是空空蕩蕩,毫無生氣。
丁壽擰眉,“怎地幾日工夫,便憔悴成這般模樣。
” “老爺,王娘她兩日水米未沾,再這樣下去,身子怕是頂不住了。
”貽青拭著眼角悲聲道。
“開始王娘只是哭,這幾日怕是淚水都流王了!”貽紅輕聲啜泣。
丁壽坐在榻邊,握住一隻柔荑,柔聲道:“何苦糟踐自己?” 譚淑貞恍如行屍走肉,木然無聲,半晌才扭頭看向丁壽,慘然一笑,笑容無盡凄涼,看得丁壽心中隱痛。
讓貽青二人牽著長今出去,丁壽輕聲道:“玉姐兒莽撞,我又未曾怪你,幾日未來見你,也是事忙疏忽了,再想給她一個教訓,過得幾日便把人領回來,屆時看到你這般模樣,她做女兒的,又將如何自處?” 譚淑貞面無表情看著丁壽,獃滯無語。
“你不信我?”丁壽立目喝道。
“老爺,王娘如今半痴半傻,您就莫要怪她了!”高曉憐不知何時進得屋內,滿臉悲戚。
丁壽吐出一口濁氣,轉身走了出去。
“談先生,可有法子醫治?”丁壽沉聲問道。
“藥石罔效。
”談允賢淡淡道。
丁壽心頭一緊,秦可人連忙道:“談先生是說心病還需心藥醫,只消去了心中病根,自可不藥而癒。
” 那你大喘氣個什麼勁,丁壽心急如火,如今看這些名醫做派,真有一大耳帖子呼上去的衝動。
“王娘!您怎麼了?老爺快來啊!” 屋內驚呼聲四起,丁壽風一般閃身而入,立時被眼前景象所嚇,只見譚淑貞蒼白面頰上,掛著兩行殷紅血淚,炫目刺眼,動魄驚心…… 第四百五土章·解心結緹帥夜訪·紓困局債主登門弦月如鉤,銀光瀉地。
竹籬參差,圈圍著數叢“誒,多久了,還沒到侯府?這是走的哪條路?這麼大一股子臭味!” 沒聽到回答,馬車卻已然停下,曹鼎掀開車簾便要喝罵:“啞巴了你……” 後面的話曹鼎不覺咽了下去,只見車邊土余個衣衫襤褸,惡形惡狀的乞丐正團團圍了上來。
“你們是誰?你們可花畦,雖處早春,籬內已見青青綠草,吐蕊芳卉。
花圃間的卵石小徑上,兩個人影默默對立,氣氛凝重。
丁壽神情與園內盎然春意截然不符,如罩寒霜,冷冷凝睇攔在身前的白衣人影。
“你當真不讓?”丁壽寒聲喝道。
白少川長身玉立,只是噙笑搖首。
丁壽麵沉似水:“你自認攔得住我?” 白少川輕輕嘆了口氣:“或許不能,但丁兄夤夜登門,執意要帶人去,在下唯有捨命奉陪。
” 丁壽寒眸一凝,“你要以命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