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原把外面厚重的袍子解開來放到一邊,攤攤手說:“要在下面潛很長一段,我帶漢青,你跟平舟殿下和蛋生一道走。
車馬留在這裡,我會讓人過來照看。
你身體沒全好,變身是不行的,不過下水應該沒問題。
要是覺得不行的話不要硬撐。
”飛天翻白眼:“你少看不起人了,就算不能變身,這一段水道也還不在話下。
”平舟一笑:“是,他體力不支的時候我也可以幫一把。
雖然不如你們,但是我也不是不通水性的。
”慕原大大咧咧的說:“那就好。
”漢青有些局促,不過只是一下子的事情,眼一閉,拉著慕原的手臂,一副要上刑場的表情。
慕原笑起來,有些壞壞的樣子,手橫著抄過漢青的腰,躍起身來。
落水的時候只有輕輕的刷一聲響,象是刺開水面一樣,沒濺起一點兒水花。
平舟笑著看著他入水:“果然是龍族,的確不同。
”飛天把蛋生緊緊的包好纏在背上,挽著平舟的手:“這一路多虧你,其實,你不用……”平舟溫柔但堅定的截斷了他的話:“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你不要再說那些見外的話。
”飛天低了一下頭沒有說話。
和行雲的率性,輝月的堅決都不同。
平舟的溫柔,讓人沒法抗拒。
再摸了一下已經固定的牢牢的蛋生,飛天說:“你可要抓緊我,下面的暗河水很急的……”平舟反手緊握住他:“好,那我可全交給你了。
”他笑容平和溫柔,美麗的眼波比湖水還要澄澈動人。
心跳的頻率亂了一下。
飛天輕輕咳了一聲:“那我們也走吧。
”和慕原不同,因爲怕傷到蛋生,所以他們是慢慢步入水中的。
到水漫到胸口,飛天轉頭看看,平舟向他一笑。
兩個人投入到涼浸浸的湖水中去。
眼睛在水中睜著,一草一塵看得清清楚楚。
平舟是半眯著眼的,美麗的面容在水下看起來有些奇異的脆弱感。
眼睛是閉著的,長長的睫毛在水中根根分明。
臉色是極柔軟的白,被水波的碧色浸得象是要融化一樣。
飛天一手抱著他的腰,身子向下潛下去。
水道真的很少。
上次輝月派來的使者能夠穿過這條水道,可算得上是極不容易了。
好象有個極快的念頭從腦中掠了過去。
太快了,沒有抓住那一閃即逝地的斷念。
沒有餘暇去想,飛天的身體在一團昏黑的暗河中逆流而上。
“喀喇”一聲輕響,濕淋淋的兩人從水裡冒出頭來,攀緣上岸。
平舟抹了一把面上的水,睜眼去看。
“這是……”“隱龍。
”飛天帶著淡淡的自豪,把蛋生從背上解下來抱在懷中,不遠處的樹下,漢青和慕原已經換了一身乾衣,正遠遠朝他們招手。
青山隱隱,綠樹鬱郁,碧水似明境,風動長草輕。
平舟有些迷惑的看著象虛幻的美麗景色。
只有在少年的時夢中,才出現過的美麗景色。
這樣一片美麗得讓人心神俱醉的溪谷。
一片綠茫茫的長草的平闊谷地,間中點綴著象晶瑩露珠的小小湖泊。
近處一株開滿了白花的樹枝杈低垂,象是被那重重堆雪壓彎了腰肢,輕風過處,粉飛蝶舞一樣的亂花紛紛揚揚迷亂人眼。
“走吧。
”飛天抱著蛋生,走在了前頭。
走不多遠聽到水聲潺潺,參天的古樹下,象是鳴玉濺珠的一眼泉水汩汩流淌。
大石上生滿了青苔,幽綠蔥蔥。
看著平舟注視那眼泉,飛天微微一笑:“這是第一泉。
入谷必經的一共是十八眼泉,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的。
隱龍最多的就是水,泉,溪,池,湖,河,飛瀑,細流……形形色色的水,顔色氣息形態全不同……世上能有的水,這裡都有。
剛烈的,溫柔的,涓涓細流,驚濤駭浪……天映水,水映天。
青山綠樹白草黃葉紅花雪峰藍天……水象明鏡一樣,所有的美麗都成了雙份的,讓人覺得……在世上,一雙眼就是爲了可以看到這樣的美麗而生……”長草在腳步的起落間發出簌簌的聲響,空氣中是清冽的香氣,卻分不清是什麽的香。
是花香,草香,水香……還是風本身的味道。
平舟有些迷惑,看著飛天悠閑自在的邁步,長長的銀髮一縷縷的被風吹起來,水氣散漫在空中。
十分的美麗……也十分的合適。
好象他天生就是這美麗溪谷的一部分。
動靜合宜,濃淺相協。
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
飛天在微風中回過頭來輕輕一笑,平舟恍惚的回以一笑。
好象在夢中見過一樣……這樣平和而安詳的地方,美麗得象是夢境的地方。
真的有這樣的一處山谷?還是強烈的想念造成了幻覺?並沒有銀髮白衣的飛天,也沒有什麽美麗的綠樹白花。
天色漸漸的暗了,夕陽最後最紅的一抹胭色抹遍了眼帘。
所有的一切布上了金紅色,飛天的銀髮已經在風中吹乾,絲絲飛揚的發上點點星星,萬縷金橘的麗色。
漢青有些跌跌撞撞的走不穩,貪看美景而顧不得腳下,慕原看他三步一絆五步一跌,實在是笑得難忍,索性拉著他上路。
夕陽沈入了西面的山群中。
大地一片蒼茫的暮色,深藍的天幕上有一點一點的明星。
似破碎的寶石一樣有著美麗遙遠而冷漠的光。
淡淡月光下的草甸中,四個人的身影隱隱疊疊。
“誰?”轉過一大叢的碧竹,月影婆娑,一個清脆的聲音壓低了問。
平舟他們自然地停下了腳步。
飛天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來,雖然淺淡卻是由衷的歡喜:“小憂,是我,子霏。
”竹叢中嘩啦啦作響,一道纖細的人影跳了出來:“子霏哥哥!”“你這麽晚不睡跑這裡來做什麽?”飛天拉開他,正正經經的問。
語氣里有兄長一樣的關懷和責問。
那個叫小憂的少年拉著衣角亂揉:“小璃又發神經……不讓我進屋。
”飛天嘻的一聲笑:“就猜是。
走,我替你叫門去,看他敢不開!”小憂興緻高了起來,卻還想起來問:“哥,這是你朋友啊?”飛天應了一聲,攤開手介紹:“這是平舟,你也喊哥哥好了。
這是漢青,也比你大。
慕原是我們一族的人,和我一樣是銀龍。
”小憂聲音一下子拔尖:“也是銀龍?”語音沒落,一下子撲了過來扯著慕原左看右看:“哎呀呀,這位哥哥年紀比子霏哥還大些呢!哥哥你一直在什麽地方住的啊?爲什麽不回族裡來?我都沒有見過你……”慕原完全沒料到這種小狗似的熱情歡迎,有些求救般的把目光投入飛天。
飛天暗暗好笑,清清嗓子,卻把臉偏向一邊。
一行四人變五人,慢慢走近了半坡上那片村寨。
小憂挽著飛天的手臂半天,終於發現了蛋生的存在:“子霏哥哥,這是……?”飛天嗯了一聲,坦坦蕩蕩地說:“是我的孩子。
”小憂象是當頭挨了一悶棍,半張的嘴合不上,退了一步,看看飛天又看看他懷裡抱的蛋生,再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突然轉身拔腿飛跑,邊跑邊扯開了嗓子喊:“小璃!小璃——子霏哥有孩子了——你快來看呀——子霏哥有孩子了——”遠遠近近的房舍里燈火一點點漸次亮了,寂靜的暗夜變得騷動不安起來。
飛天抱著蛋生愣愣站著,平舟看了一眼慕原,走上前來,輕輕攬住飛天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