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微但篤定的話音在空氣中徐徐飄散,屋子裡很安靜,靜到能聽清拂過江面的風,風過後盪起的波紋。
孟然很心虛,她當然知道這番話有多麼傷人。
假如謝無恙說的都是真的,那她可就是渣到家了。但她別無選擇,不是她想做不負責任的渣女,在她丟失了那段記憶之後,她的人生便就此滑向了另一個方向。
在那一個方向里,謝無慈是陌生人,甚至是,敵人。
她不可能不顧立場,拋卻前仇地再跟謝無慈來上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那既是對明月山莊,對親朋好友的不負責,也是對她眼下人生的摧毀。所以,保持陌生人關係,是最好她可以保證,在謝無恙不主動發難的前提下,絕對不會攻擊他,兩人相安無事地撫養小寧遠,就像和平分手的離異夫要一樣。至於那個讓夢醒來的暗號,有小包子做紐帶,相信謝無恙願意開開金口地對她說出來吧…反正只要有“我愛你"幾個字就夠了,難不成夢境還能判斷謝無恙說這句話時是真情還是假意?
當然,孟然明白自己現在不能提出這個要求,否則,那她就真的渣到地心了。
複雜的思緒在腦海中輪番閃過,似乎很漫長,其實只過去了短短几秒鐘。
她下意識想避開視線,但還是強迫自己和謝無恙對視,只見他笑了笑,但不知為何,她感覺他面無表情,瞳眸平靜得如同冰湖:
“我明白了。”
……
“娘,娘,我真的可以和你住在一起嗎?”
牽著小寧遠肉乎乎的爪子,看著他蹦蹦跳跳,對明月山莊里的一草一木都露出十分新奇的模樣,孟然感覺自己有些沉重的心情也輕鬆了不少。
“對,高不高興?”她揚起一個笑容。
“高興~”
“那,爹爹呢?爹爹也可以一起嗎?”
腦海里瞬間又湧上心虛的情緒,孟然只能幹笑:“他有事,有事。”
“這樣啊……”雖然有些遺憾,但向來乖巧的小包子也沒有再追問。
他自此便在明月山莊中住了下來,孟然的豪俠便宜爹在很多年前就出外雲遊,不知所蹤,而他也從未告訴過女兒她的母親是誰。
所以這偌大的山莊中,除了下人,只有孟然一個正經主子,如今多了一個小寧遠,孟然也不知該讓下人們如何稱呼,便只含糊地喚他“遠少爺”。
等到查清楚七年前的事,確定了小包子的身份,要如何對外解釋他的來歷,也是一樁麻煩事啊……孟然正在頭疼的時候,下人通報任雲蹤來訪,她連忙迎了出去。
孟然是請任雲蹤來與她商議如何找回記。憶的事的,任家是武林中的累世名門,各種秘聞傳說知之甚詳,或許會有線索。
“記憶關乎人的腦部,人腦又是最脆弱最神秘的地方。據我所知,武林中擅長這方面醫術的,唯有兩人。”
“哪兩人?”
任雲蹤想了想:“其一便是武功與令尊齊名的醫仙林莫愁,但林前輩失蹤多年,不知是死是活,要想找到她,堪比登天。”
“其二,乃是聽雨樓吹雨一樓的樓主,邪醫霍不流。”
“霍不流的醫術據說神鬼莫測,又因他行事古怪,身處魔道,是以號稱邪醫。”
這麼一個魔道巨擘,請他來給孟然這個正道出身的名門少俠治病,估計比找到林莫愁還要難。
所以任雲蹤一臉的為難:“如此一來,兩條路恐怕都走不通了。”
殊不知孟然卻是滿心古怪,兜兜轉轉,竟然又繞到了謝魔頭身上?FuWenW U·)M/e
可她前幾天剛放了狠話,現在又上門去求人辦事,會不會……太無恥了點。
說起邪醫霍不流,她恍惚記得小寧遠提到過“霍叔叔”這個稱呼,不如從包子入手……
正在思索,一陣噠噠噠的軟軟腳步聲從門外傳來,午睡剛醒來的小寧遠揉著惺忪的眼睛推開門,小嘴張開,還沒喊出一聲“娘”,就被孟然衝過去一把摟在了懷裡。
“遠兒,醒了?”她乾笑,“來來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任叔叔。”
任雲蹤此時已經疑惑地皺起了眉,好友的家裡,怎麼忽然冒出了一個這麼小的孩子?
小寧遠站在孟然身後,聞言把腦袋探出一點,有些害羞怕生地,但還是奶聲奶氣地道:
“任叔叔~”
“……這是?”任雲蹤把疑惑的視線投向孟然。
可孟然一時間卻不知該如何介紹,如果說這是朋友或者親戚家的孩子,那不就是當著小包子的面否認自己是他娘親,小包子肯定會傷心。
但要說這是自己的孩子,先不論此事尚無定論,後續該如何向任雲蹤解釋,又是一團亂麻。所以孟然才會衝過去阻止小寧遠叫自己娘,等她反應過來,又恍然驚覺,自己的舉止如此刻意,小包子向來聰慧,會不會明白過來了?
她尚在猶豫,小寧遠揪著她的衣擺,已經自己開口回答了:
“我叫寧遠,來姨姨家裡暫住的。”
……
姨姨……
聽到那個稱呼的一瞬間,孟然便明白了。
任雲蹤很快就告辭離開,天色漸晚,用過晚飯後,小寧遠洗完澡換好寢衣,乖乖坐在大床的里側,已經抱著孟然給他買的老虎布偶,等著孟然來給他講睡前故事。
“娘,今天晚上是不是要講小獅子和小鹿的故事了?”
聽著那稚氣又甜軟的聲音,只見那張仰起來的小臉上,永遠都是天真又可愛的笑容。
複雜的情緒往上涌,彷彿一根根纏繞著拉扯著心臟的絲線,那是愧疚、心疼、後悔,與煎熬。
她明白小寧遠為什麼要當著任雲蹤的面叫她姨姨,她太明白不過了。
他在替她解圍。
因為他知道,娘親不願意在其他人面前承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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