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晚上八點半,許岳彬提著一袋薑母鴨,唯唯諾諾地搭乘公寓的電梯上樓,一打開門,就在門口看見雙腳蜷曲、蹲坐在地上的周旭。
許岳彬見狀,眼睛瞬間就紅了。用顫抖的嗓音,對著周旭說:「哥……我回來了。我帶了晚餐回來……你要不要吃?」
周旭的身軀猛然一抖,隨後緩緩地抬起頭,什麼都沒說,只是吸了吸鼻子,雙腳撐地,起身用指紋打開大門的電子鎖。
許岳彬一個箭步走向前,緊緊抱住周旭的纖細的腰,「對不起,我今天不該對你亂髮脾氣,真的很對不起……」明明喜歡周旭,是他獨自決定的事,怎麼有資格對周旭大呼小叫地發洩情緒?
如果他今天不回來,周旭是不是就會坐在這裡,乾熬一整夜?
「阿彬……」周旭嫌棄自己的懦弱和不堪一擊,但他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好依循著本能,抓住這根極有可能會被沖斷的浮木。「我剛才想了很久……我……我想,我們縱使吵架,但也不要分手好不好?我們再磨合一陣子,雖然我……很遲鈍,可是我會變得更好的……」
「沒有分手!我們不會分手!」許岳彬暗戀過、失戀過,嚐遍各種心酸的滋味,卻沒有想過,周旭在他懷裡哭得聲嘶力竭,對他來講才是真正的酷刑。他不敢鬆開周旭,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不知道哭了多久,周旭終於勉強恢復正常。他整個人又往下沉,被許岳彬帶到椅子上坐。
「哥,喝點水。」
周旭接過水杯,小口小口地喝著。他依舊很沉默,似乎在想些什麼。
「你在想什麼?」許岳彬害怕看到他這樣子,小心翼翼地詢問。
「沒想什麼,就是……」大哭一場后,周旭的聲音有氣無力,但沒有前些時刻的陰鬱,「我在想你為什麼會喜歡我?」
「那你有想到理由嗎?」
周旭搖搖頭,想了很久還是想不出他到底做了什麼,能讓許岳彬從小,就對他死心塌地。
許岳彬拉了一張椅子,在周旭旁邊坐下,問:「小旭哥,你知道我是個早產兒嗎?」
「有點印象,陳姿瑜有跟我說過。」許岳彬的母親早產,在當時他們的小村莊,算是一件大事。陳姿瑜作為故事主人翁的親戚,知道的也比其他人還要多,曾偷偷跟周旭分享事故的細節:「說是你媽在懷你的時候,走在路上,被人撞進了水田。由於肚子劇痛和流了好多的血,來不及送到大醫院,就在村子里的診所待產。好在有奇蹟發生,你順利被生下來,而你媽媽也沒有大礙。」
「順利生下來?沒有大礙?如果真的有那麼順利,我不會一出醫院,就被送到舅舅家養,一待待了五六年,還在那裡見到小旭哥。」
「什麼意思?」
「因為急產,子宮不停收縮,胎位卻不正,使我媽生產的過程中非常辛苦。自然產生不出來,可診所又沒有能剖腹的設備,所以她可說是耗盡一切的力氣才把我生下來。」
周旭雖是牙醫師,基礎的醫學知識還是有的。他能想像許岳彬他媽在這過程中有多痛苦,事後的情緒會有多崩潰。
「所以你媽,得了產后憂鬱症?」
「是的。她得到很嚴重的產后憂鬱,強烈拒絕見到小孩──也就是我。我爸很無奈,但為了不讓她做出過激的行為傷害到我,我一從醫院的早產兒保溫箱出來,就被送到舅舅家,拜託他們一家人照顧我。」
難怪許岳彬會說自己是「透明又虛弱」的小孩。農村生活,每一家都有一大堆「自己」的小孩,農地的工作又很繁重,哪能時時刻刻關注別人家的早產兒?
「說實話,舅舅、舅媽和表哥表姊他們對我很好,可是大人們太忙了,而我又太虛弱,沒辦法跟哥哥、姊姊們跑出去玩,多半是獨自窩在家裡,站在窗檯邊美其名是曬太陽,實際是觀察外面的動向。」
「哦哦哦……我記得了。」透過許岳彬的闡述,周旭終於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你一個小屁孩在窗檯邊,滿臉悲壯的樣子真的太好笑了。」
「有嗎?我當時的表情,有很悲壯?」
周旭憋著笑,對他不停點頭。
「可我的視角是有個長得非常好看的人,推開矮門,穿過庭院,緩緩走進屋內。他還用很好聽的聲音,問我怎麼不出去玩。」
無須許岳彬挑明,周旭知道他講的那個人,就是自己──美化過的自己。
「我說我身體不好不能出去,你就拿出我看不懂的繪本,坐在矮凳子上,一頁一頁地說故事給我聽。我那時候就在想,這個人不只長得好看,還很溫柔,我好喜歡。」
周旭遮住眼睛,思索該不該把「我那時候是在躲陳姿瑜,不想出去外面曬太陽」的實情告訴許岳彬。總覺得說了,會完全破壞許岳彬的美好回憶。
「所以嚴格來說,我五歲就喜歡小旭哥了。」
「噗!」這未免也太誇張了。周旭笑出來,心裡的最後那一點惆悵,也全數消失殆盡。
許岳彬看他笑,自己笑得更開心,捏了捏他的手,說:「哥終於笑了。可我說的不是笑話,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周旭依然自我批評:「我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好,很軟弱,很無用,還會拖累你。」
「我承認在你的身上,有一些顯而易見的缺點。但那又怎樣?我也不是完美的。我偏執、任性還很沒禮貌,都快把教練氣死了。這樣的我,喜歡著你。你不也一樣,不計較這些,全心全意喜歡我嗎?」
「你……要把教練氣死了?」
「不,不是,小旭哥,重點不是我有沒有把教練氣死,是無論我們身上有多少缺點,都兩情相悅。一個鍋配一個蓋,註定要過一輩子的那種。」
一輩子。周旭真不敢想像,能跟許岳彬一起過一輩子。許岳彬那麼好,好到他以為,只要能多交往一天,就是賺到一天。
可是現在許岳彬告訴他,他們會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直到死別。
「說我沒志氣也好、浪費才能也罷,我過去無論遇到什麼樣的選擇,都未曾想過要離開台灣,離開你的身邊。哥,你就不要再苦惱了。」
「我這樣把你拖住……沒問題嗎?」周旭覺得自己沒有辦法給許岳彬什麼,卻總是在他身上,竊取到好多好多溫暖。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不是你拖住我,是你的出現讓我有成長的動力,讓我在五歲的時候,就決定要把自己用強力膠,狠狠黏在你的身邊。所以呢,你想怎麼甩開我都不行。無論距離多遠,我都會一次又一次,義無反顧地,奔向你。」
緊密、契合,且永遠都不分開。
或許是隱藏在心底的最後那一絲不安被消除,身體疲憊不堪的兩人,在深夜依然褪去了對方的衣服,於彼此面前,變得赤裸、充滿了肉感的慾望。
周旭的眼神迷離,被許岳彬壓在身下不斷地親吻、愛撫和擴張。
當許岳彬的陰莖捅入他的后穴時,一股劇烈的疼痛,令他的脖子仰起,展示出一個很美的弧度。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許岳彬總說他還沒準備好。因為這種侵略是野蠻的,趨近本能的,最初的痛感,遠遠大於快感。要不是他有足夠愛許岳彬,根本不可能在第一次破處,就接納這麼一大根的傢伙!
「阿彬……我勸你善良……慢慢地捅,不要太快……我真的會菊花殘。」
然而許岳彬的性器在徹底塞進去的那一刻,三魂七魄都飛得老遠,雙眼通紅像饞了很久的狼,哪裡聽得見周旭的警告?
他狠狠地撞,剛擠進去的潤滑液全被他帶出來,滴滴答答的,把床單弄得亂七八糟。
「嗯……阿彬!我……我……小力一點!」
周旭的眼睛流淚,菊花流水,全身都在冒汗。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許岳彬才結束這場堪稱搶劫的性愛。因為他做到一半的時候,人就昏倒在床上。昏迷前,腦海竄出一段無情的歌詞:「菊花殘,滿身傷,我的老腰快斷亡。」
嗚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