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他揮動雪亮匕首的時候就警覺地停止了進食,目光炯炯地看著他,面對他遞過來的烤得香噴噴的兔腿立刻消除了疑慮,一把抓過就往嘴裡塞去。
「小心!燙!」 「呀~~~痛痛~~~~」 尤瑟爾提醒的聲音和少年的慘叫聲同時響起,驚得本來已經安靜下來的馬再次甩頭,用力扯動拴在樹上的韁繩,「唏唏!」 篝火熱烈地跳動著,映出被亂髮遮掩的少年臉上一雙淚汪汪的大眼睛,他的嘴裡還死死叼住那塊把他燙的直叫喚的兔子肉,捨不得放開,一隻手拚命給嘴巴扇著風,使烤肉的溫度能下降一點。
「哦……」尤瑟爾拉長了聲音,摸著下巴慢條斯理地說,「原來你會說話呀?」 第二章 曾經有人說,一個人剛從睡夢中醒來的一霎那,腦子裡想起的東西,是最真實的。
尤瑟爾還沒有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想到:啊……麵包吃完了…… 昨夜和那個少年的偶遇,他一時心軟造成了不可收拾的後果,被烤肉燙到嘴的少年一點都沒有影響到食量,在尤瑟爾慢條斯理啃著另一隻兔腿的時候已經神速地啃完了大麵包,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流露出被拋棄的小狗一樣無辜期盼的眼神。
所以,尤瑟爾遞過去一塊麵包,接著又是一塊,割下一塊兔肉,接著又是一塊…… 等到他終於驚覺的時候,少年已經幹掉了他用來做十天儲備糧的麵包,和一整隻肥大的烤兔……好吧,有一條腿是他自己吃的。
尤瑟爾憤怒了!他霍地一聲站起來,咬牙切齒地恨不能衝過去掐著少年的脖子搖晃,雖然這種行為對損失的口糧沒有任何幫助。
而吃飽了的少年也沒有喪失基本的警覺性,看見他站起來,立刻向後退了一步,目光中帶著迷惑,還有明顯的討好。
尤瑟爾停頓了一下,悲哀地想到,如果這次是一隻野豬啃掉了自己所有的口糧,自己起碼還可以把它殺來吃,但是面對這樣一個半獸人一樣的少年,自己竟然是毫無辦法,拖他去市場上賣嗎?在風之大陸,買賣奴隸是犯法的。
他無奈地聳聳肩,自認倒霉地回身去打開行李卷,在火堆邊給自己鋪好了一個溫暖的窩,把毯子蓋在身上,長劍放在手邊,枕著旅行革囊,在他做這些事的時候,少年一眨不眨地瞪著他看,專註得就像看另一隻烤兔子。
好吧,尤瑟爾閉上眼睛,決定不理他,如果他就此離開,那麼自己還可以安慰說只是一次冒險開頭小小的挫折……雖然對於幸運的他來說,這樣的小挫折之前還從未有過。
過了一會兒,他打開一隻眼睛看了一下。
少年並沒有走開,而是放鬆地躺在了火堆另一側的地上,閉著眼睛,小肚子一起一伏的,顯然也睡著了,火焰的影子在他的身上懶洋洋地跳動著,燃燒的柴枝發出輕微的劈劈啪啪聲,一切又安逸又寧靜,就像尤瑟爾之前的無數次野營一樣。
勇者安然入夢鄉。
宿營地不遠處有一條小溪,水流清澈,還有幾尾小魚在游來游去,這還屬於荒野的邊緣地帶,應該不會受到所謂『毒龍』的影響吧,尤瑟爾把臉浸入冰涼的溪水中,頓時精神一振,整個人的感覺都清爽了起來。
他一邊嘩啦嘩啦地洗著臉,一邊想著接下來該怎麼辦,口糧已經吃完了,雖然他一路上可以獵取野獸來補充,但是誰知道往荒野內部深入的話,會不會有更多的突發情況,也許他可以先回去一趟,補充給養,順便把這個男孩帶回村裡,看有沒有好心人願意收留他,再不然找個馬車夫送往最近的神殿,就算臨時客串一下聖騎士的職責吧。
仰起頭,用力地甩著被沾濕的金髮,尤瑟爾暗暗咒罵自己的良心為什麼不再少一點,這樣就可以少很多麻煩了。
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尤瑟爾驚奇地看見那個少年正跟在自己身邊,也學著自己的樣子把臉浸到水裡,笨拙地用兩隻手搓洗著臉,晨曦初起,視線比晚上清楚,越發看出他身上的衣服破得難以蔽體,皮膚上積累了不少污垢,活像一生下來就沒洗過澡。
他正在想這個樣子該怎麼把他帶回村子里不引起圍觀,少年已經洗完了臉,揚起頭來,依舊是學著他的樣子笨拙地甩動著頭髮,長及腰部的亂髮剛才大部分都浸在溪水裡,甩起來這叫一個驚天動地,尤瑟爾根本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已經被甩了一頭一臉的水。
「你!」他再度憤怒了,一早上的好心情此刻被破壞無遺,一把揪住少年的脖子把他拖了過來,「看你做的好事!」 少年仰起臉來看著他,目光中是被驚嚇后的獃滯,順從得好像尤瑟爾無論接下來要做什麼他都不會反抗。
他的眼睛是漆黑漆黑的,比尤瑟爾見過的在地底幾千米處挖出來的最完美的煤精石還要黑,臉已經洗過了,可以看出是一個長得還不錯的孩子,鼻樑高挺,嘴唇豐滿,只是瘦得有點可憐,腮幫子都凹陷了下去,凸顯得顴骨有些高。
面對這樣一雙眼睛,尤瑟爾忽然發不出任何脾氣來,他鬆開少年的脖頸,咳嗽了一聲,把手中的毛巾丟在他臉上:「擦。
」 少年疑惑地從臉上拿下毛巾,翻來覆去地看,還放進嘴裡咬了咬,他的牙齒顯然很銳利,毛巾上瞬間就出現了一個洞。
「住手!不……住嘴!」尤瑟爾再度發飆,一邊咒罵著一邊扯過毛巾來,親自動手,沒頭沒腦地把少年擦了一氣。
「我一定是被詛咒了。
」他喃喃地說,「一切都是那麼不對勁,我的好運氣去哪裡了……自從我踏進這片土地,不,好像是從遇見你開始的……那麼趕快把你打發走要緊。
」 他拿下毛巾,少年的臉被他一頓揉擦,變得紅通通的,閃著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他,忽然,他嘴唇一抿,露出兩顆小虎牙,眼睛彎彎,笑了。
伸手在胸口比了半天,少年才笨拙地吐出單詞:「謝……謝謝。
」 「是啊,你是應該感謝我,你吃了我十天的口糧,分享了我的篝火和保護,早上起來還淋了我一頭水,我感覺我都快成神殿那幫老好人祭祀了。
」尤瑟爾低聲說著,回營地拿了小鍋去溪邊打了水,把篝火重新點起來,準備給自己燒個野菜湯當早餐,他剛才就看見了附近有一大片貓耳菜,似乎很茂盛。
少年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在他彎下腰拔野菜的時候,也有樣學樣地拔起一把,連泥帶草地丟到他手裡,尤瑟爾抬頭怒視著他,口氣冷硬地下命令:「回去!」說著用手一指,有意地忽略掉少年眼裡流露出的委屈不解,堅定地把他推回宿營地。
沒了少年的『幫忙』,他很快就拔好了一大堆貓耳菜,在溪水裡洗過之後,鍋里的水正好沸騰,把野菜丟下去,再加了一把干肉粉,水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香氣四溢,他坐在火邊,剛想掰一塊麵包來就著熱湯吃,忽然想起麵包已經被少年在昨夜掃蕩得一乾二淨,只能恨恨地用勺子攪動著野菜湯,有一句沒一句地問蹲在火邊聞香氣的少年:「喂,你叫什麼名字?我是勇者,我叫尤瑟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