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三人保持這樣的姿勢,大概過了五秒有餘。
握著雜誌假扮知識青年的程策本想再等一等,但鑒於今晚風向有異,現場的火勢突然有了越來越大的嫌疑,他不得不把相機扔給一旁的炊事員牛師傅,請他趁熱拍幾張集體合影。
師傅心急火燎地拋下斬了一半的白切雞,不知該先摁快門,還是先救火。
“我不太懂攝影,小夥子你快告訴我該怎麼拍!”
“橫著一張,豎著一張,給他倆拍一張,再給我倆來一張...... 哦對了大哥,我們這個院里有滅火器嗎?”
“...... ”
尚雲驚恐地立在當中,她在趙慈的強烈要求下,以雙手捧住一隻裝點著琵琶和鳳凰的五彩蛋糕,據說這是趙二哥特別為她定製的,花老鼻子錢,浪費了要遭雷劈。
“云云。”
“噯。”
“背後是不是有點熱。”
“熱,不過牛師傅馬上就拍好了,別怕。”
合影成品出爐的剎那,原本負手而立的程策一個箭步跨上去,搶過了炊事員懷裡的滅火器,開始對著那團火焰猛烈噴射。
尚雲捧著蛋糕站在後面,激動地看出了神。
她以前只知道恩師做題拉琴時有腔調,沒想到他邊射邊喊尚雲小心的時候,更有讓人心動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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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是神奇的,那皎皎的月高高地懸著,彷彿永遠都不會落下去。
明明起早貪黑地折騰了一整天,他們依然像打了雞血一樣,完全感知不到疲倦。風捲殘雲地吃完夜宵后,三個人又拍著肚子結伴去了位於地下一層的小影院。
它掛著便民電影閱覽室的燙金牌子,根據一三五和二四六排片,分別播放R級美式槍戰片與NC17成人槍戰片。
會所領導班子的初衷是很好的,奈何為了確保衛生達標,以及迎接趙二哥的突擊檢查,哪怕銀幕上槍戰再激烈,再熱血沸騰,也不許把褲襠里的傢伙掏出來擼。
因此,這間配備頂級設施的影院,很快就淪為了無人問津的自由活動室。
隨來隨用,無需特別預約。
趙慈在寬大的長沙發上靠穩以後,把點片單拿給尚雲看,他說麻子叔交代過,裡頭全是得過國際金獎的傑作,每月翻新,入選影片由高標準嚴要求的趙二哥親自把關,就沒有不好看的。
尚雲深表同感,她一頁一頁往後翻,發現內容都是法語和西班牙語的,她雙目圓睜,一個字不識,但她不能在程策面前露怯。
“阿慈,我們看這個吧,片名挺有藝術感的。”
趙慈睨了眼片名,再睨了一眼,他腦袋上插著三個問號,死活沒看懂。
“行!就它。”
那時,程策背著手在房間里來回走,一會兒這裡摸摸,一會兒那裡掀掀,宛如衛生局派下來的檢查組幹部。他時不時扭頭看眼她的背影,面子上又鐵又冷,心裡卻火光衝天。
他知道再過幾分鐘,自己就會與她挨在一起共賞佳片。
他們枕著鬆軟的墊子,蹺著腿,他會在黑暗中不小心觸到她的手指,然後在大家笑得前仰後合之際,悄悄地把額頭抵在她肩上。
程策衷心希望那是一部喜劇片。
他已很久沒大聲笑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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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間放映室安靜下來后,程策偷瞄了幾次尚雲。她相當專註,貌似完全沒有留意到他的渴望。
這讓程策有點失望。
他已全副武裝,已不再要臉,他等不及想要和她好好發展一下關係,讓她看一看程氏的傳家寶,可姑娘一整晚都沒怎麼對自己上過心。
或許是趙慈享有主場的便利和光環,抑或是那傢伙太會來事,在吃夜宵時,趙慈因為吃得太快嗆著了,她立馬撂了碗,一下一下地給他拍背,拍得趙慈又咳又笑,也拍得他額角青筋爆出。
大道理他都懂,那動作實在是再正常也沒有了。
但程策不喜歡,他覺得受了冷落,像個討不到糖吃的小孩一樣生悶氣。他嘴角緊繃,手抄在褲袋裡,緊緊攥住那團裹著寶藏的手帕,他很急,並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和她真正地獨處。
程策一臉憂鬱,窩在尚雲身邊昏昏沉沉地想著心事,這半死不活的模樣,一直持續到她挑的電影開始播放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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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部看起來挺傳統的愛情片,談不上多喜興。開場畫面里有熾烈的艷陽天,鏡頭掠過,一路搖出了法國南部的鄉間風景。
他看見穿碎花裙的年輕農婦坐在檸檬樹下休息,她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眯眼看著葉縫裡透下來的碎光。鬍子拉碴的丈夫從屋裡走出來,彎腰攏著妻子的身體,低頭吻住她。
程策拳頭一緊。
真是活活要了他的命,怎的一上來就親嘴,他隱約感到今晚的挑戰似乎有點大。
但可怕的還在後頭,那個吻深入淺出,舌頭攪啊攪的,居然帶出來一縷絲。程策心頭萬馬奔騰,只覺這咸濕的拍攝手法,和他從前觀賞過的小視頻有異曲同工之妙。
可是根據趙慈的說法,它正兒八經得過國際金獎,又不是Marc Dorcel出品的大片。
他認為導演這麼瞎搞,可能自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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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片子勁兒大,進度條越往下走,程策掌心裡的汗冒得越多。他笑不出來,他那鐵骨錚錚的兄弟正在褲子里偷偷哭泣。
程策之前熱切盼望電影開場,現在竟期待它能早一些結束。
天可憐見,他快要到臨界點了,再多來幾個鏡頭,他簡直想撲上去把旁邊丟了魂的姑娘就地正法。
托趙二哥的福,兩位胸大腚更大的法蘭西鄉民猶如亞當夏娃轉世,他們擁抱自然,在草地瘋狂野合,亦光著屁股在河畔嬉水,掐指一算,這間濕漉漉的農舍就沒有不能操乾的角落。
摸著良心說,儘管這電影開局惡俗,藝術性卻強烈地教人摸不著頭腦。它曲折離奇,高潮迭起,集驚悚懸疑以及艷情於一身,在尾聲之前,更安排那美艷的農婦與鄰居鰥夫來了一段肉汁四溢的六九。
危機當前,程策正襟危坐,不言不語,他用靠墊捂著小腹,妥妥噹噹地坐到了黑屏出演員表。
做人但求一個穩字。
這既是尚雲挑的片,那麼他哪怕硬到爆炸,也要堅持看到最後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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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影院活著出來后,驚魂未定的趙慈絞盡腦汁苦想了兩分鐘。
他眼眶發紅,精神情況不太好,可是他仍然大讚尚雲眼光獨到,趙慈啞著喉嚨說這片子真是太跌宕起伏了,自己千算萬算,也沒能想到六九到一半,她那據說已在戰場犧牲的丈夫,竟一絲不掛地闖進了卧室。
聊天聊到這個份上,就徹底說死了。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那之後操翻天的三人行劇情,面色青紅不定,腦子裡熱熱的。
尚雲瞄到程策迷茫無助的側顏,她難受地想死。
如此道地正宗的人,這樣高貴潔凈的靈魂,就被她白白給玷污了。
道別時,趙慈用袖管擦著汗,說要回屋看會兒漫畫壓驚,程策則平靜地說那股睏勁早過去了,他睡不著,準備去後花園坐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