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雞飛狗跳的趙家相比,空曠簡潔的程宅總是顯得較為冷清。
尤其在程太太去南部探望娘家人後,此地變得越發空落落,連說話也好像有迴音。
程策每次和飯友們道別時都扒著門框,像個老父親一樣依依不捨的,看得人心焦。
他不畏寒,即使下凍雨也穿得單薄,那副冷麵書生的瀟洒樣兒,讓裹得像只抱窩雞似的趙慈眼熱。
“...... 大程,不怕凍壞嗎?”
“從小就這麼穿,習慣了。”
程策披一件寬大的深灰羊毛開衫,先將分裝好的飯盒遞給趙慈,再叮囑尚雲早些休息,別為了做題熬夜。
如今他也是有符有身份的男人了,免不了要為自己人著想一番。
程策說,反正再怎麼熬,她也做不出來。
何必憋著一口惡氣,去爭那一時的長短。
這場景的毒性很強,久而久之,尚雲在羞憤之餘也不由得感動了。
他是一位多麼無趣又正派的獨行俠啊。
她從來沒見過這個類型的。
於是,為了給孤獨的恩師解悶,尚雲有時候會把琵琶帶來,美美地吃完了白食,她再搬個椅子奏曲報恩。
程策受寵若驚。
他壓根沒想到喂飯還能喂出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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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表尊重,程策和趙慈都不願跟尚雲平起平坐。
大屋裡有沙發有板凳,他倆非要坐在地上,非要抬著下巴仰視她。
程策面僵嘴牢,心裡卻十分歡喜。
因為只要有她陪著,他就不寂寞了。
這低眉掃拂的弦聲,時而水雲涓涓,時而百馬群策。
陰陵一夜楚歌聲,獨有美人駿馬伴平生。
程策暗想,趙慈不夠聰明,心思不夠玲瓏,理應是聽不懂這些東西的。
然而昨夜程策偶然間側過頭,竟發現對方臉上露出了幾許迷濛又期待的幻光。他那樣專註,就好像此時此刻,這裡只有他和她兩個人一樣。
程策認得這表情。
它是萬里挑一的特供品,只與尚雲有關。它在趙慈這裡就是一顆雷,隨踩隨爆。
儘管她已不再屬於他,他仍在頑強地堅持著。
程策斂下眼睫,他看到了趙慈置在膝頭的手。
修長十指緊緊絞在一起,它們的主人用盡全力攥著,指節泛青,像是在祈禱奇迹發生。
程策想了一會兒,默不作聲地把視線移開了。
他是好人,光明磊落的,本不該生出那邪惡的心思來。
但程策祈禱,無論方才趙慈對她許了什麼願,它都會墜入虛無。
它永遠都不能被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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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在程策執著又熱切的期盼中,校慶晚會的節目海選正式啟動了。
他日夜勤練,密謀的二胡獨奏項目亦有了大起色。
可是光有起色還不夠,程策面前仍然橫著一道重要關卡,民樂社團的社長梁喜。
傳聞說,老梁不放行,誰也別想在他眼皮子底下糟蹋民樂。
這話不是假的。
皮膚黑似狗蛋的梁社長五歲開始修鍊,他技藝高超,被全校師生奉為新 · 二胡的傳人。
這個新,體現在他的扮相和演奏風格上。
雖說一白遮百丑,但梁喜是顆正宗的黑珍珠,在生長過程中萃取了他爹和娘的日月精華。
一米八二的梁喜頭型極圓,剃板寸,演出時常穿黑T黑褲和黑匡威。
他出身傳統音樂世家,卻偏偏熱愛重金屬,即便在台上拉二胡時,梁社長也一樣激情奔放,彷彿是鐵娘子樂隊附了體。
程策從尚雲那裡旁敲側擊地了解到,若想通過走後門的方式入社,梁喜一定會先扒人一層皮,絕不手軟。
皆因此君眼高於頂,無法被言語和痴情感化,基本只能用錢砸。
同坐在花圃旁的長椅上,尚雲捧著盛滿土豆燒雞的飯盒,對程策諄諄教導。
他邊點頭,邊給她遞帕子。
“我懂了,聽起來是個很有原則的人。”
“對。如果技術實在不行,梁社長就只收錢,不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