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焰帶著姜鯉走向宴會廳正中央的古典鋼琴。
同樣穿著白色禮服裙的美貌少女正在彈奏一首優雅又動聽的曲子,下頜微揚,姿態驕矜。
看見芝蘭玉樹般的清俊少年,她的眼底閃過欣喜,瞥見姜鯉后,眼睛下意識眯了眯。
一襲金色長裙的中年女人站在鋼琴邊和賓客們低聲交談,臉上既有歲月留下的痕迹,又有萬種風情,自信得體,閃閃發光,是姜鯉夢想成為的那種類型。
“姑姑。”沉焰低聲喚了一句,側身介紹姜鯉,“這是我的同班同學姜鯉。”
畢竟還在上高中,不好將早戀的事攤到明面上。
“姑姑好。”姜鯉頂住越來越多的打探目光所形成的壓力,微笑著叫道。
沉韻清點點頭,細細打量姜鯉,在她後背有些發僵時,將話題轉到彈鋼琴的女孩身上:“瑩瑩的鋼琴彈得越來越好,人也越來越漂亮。你和小焰有兩年沒見了吧?”
“一年零八個月。”女孩停止彈奏,含情脈脈地看著沉焰,連掩飾都懶得做,“沉焰哥哥,為了給你慶祝生日,我練習了很久,還專程從法國飛回來,你開不開心?”
沉焰簡短地“嗯”了一聲,一如既往的冷淡。
姜鯉聽到這個格外親昵的稱呼,低頭抿了抿嘴唇。
“你叫姜鯉對嗎?”女孩站起身,大大方方對姜鯉伸出右手,“我叫關梓瑩,從小和沉焰哥哥一起長大,很高興認識你。”
“很高興認識你。”姜鯉也大大方方伸手回應。
“這是你送給沉焰哥哥的禮物嗎?”關梓瑩好奇地湊到沉焰身邊,看清盒子上的標註,捂嘴笑起來,“好巧,我也給沉焰哥哥買了套樂高呢!”
不同的是,她的那套,是在丹麥旅遊時買的限量版,盒子是這個的四五倍大。
“可以拼成一個太空基地。”關梓瑩指指擺在禮物堆里最顯眼的禮盒,“姜鯉這個飛船好像不大,不佔多少地方,到時候說不定能擺在一起。”
只要姜鯉不覺得丟臉。
姜鯉沒有說話。
阿言卻從項鏈里冒出來,盯著看似開朗親熱、實則不斷刺激姜鯉自尊心的大小姐,若有所思。
沉焰的父母忙於工作,沒有出席生日宴。沉韻清一力包攬所有事宜,將流程安排得有趣又有品味,遊刃有餘地照顧好所有賓客。
進行魔術表演的是國內知名的魔術師,道具新奇,技法精彩;茶點和餐桌上擺著的金色花朵沿用同一色系,滋味也不錯;聽說待會兒還有最近聲名鵲起的交響樂團貢獻特別演出……
然而,姜鯉坐在沉焰身邊,頻頻走神。
她已經敏銳地感覺到,自己和奢靡高雅的環境格格不入。
人們面上端著和和氣氣的笑容,背地裡卻投來不屑的目光;沉焰的姑姑客氣卻疏離,沒有跟她正面說過一句話,無形中劃出界限;關梓瑩更是話裡有話,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她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也不可能融入進來。
這種微妙的排擠,沉焰無法理解。
姜鯉也說不出口。
“姜鯉。”關梓瑩忽然從沉焰另一側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還帶了幾瓶香檳,在地下室的車裡,你跟我下去取一下好嗎?”
“……好的。”姜鯉正好想出去透透氣,便依言站起。
“阿鯉,我跟你一起。”沉焰跟著起身。
關梓瑩臉色一變,翹著的唇角垂下,一雙漂亮的眸子怔怔地看著他。
“不用,我們很快就回來。”姜鯉笑著拒絕。
她不是小孩子,應該具備應付所有突髮狀況的能力,而不是讓沉焰寸步不離地緊跟著,心安理得享受他的保護。
更何況,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正暗中觀察著她,其中或許還包括沉焰的姑姑,她不願被任何人看輕。
兩人坐電梯下樓的時候,迎面碰見幾位弔兒郎當的公子哥。
領頭那位穿著花襯衫和短褲,一副剛從海邊度假回來的樣子,嘴角露出抹壞笑:“喲,這不是關大小姐嗎?哪陣風把您給吹來啦?怎麼,熱臉貼沉焰還沒貼夠?多冷啊!哪有哥懷裡暖和?”
後面跟著的幾個男人鬨笑成一團。
關梓瑩柳眉倒豎,反唇相譏:“這不是沉浩嗎?聽說你上學期七科掛了五科,沉伯伯氣得犯了心臟病,沉伯母也在家裡哭了好幾回。暖不暖和我不知道,聽著倒挺熱鬧。”
“你!”沉浩惱羞成怒,正準備和她好好說道,眼角餘光看見溫柔耐看的姜鯉,念頭一轉,捧一踩一,“這位小妹妹是誰家的?看看多文靜,多可愛。關梓瑩你也不跟她學著點兒,天天這麼牙尖嘴利,趾高氣揚,別說沉焰,我都看不上你!”
“誰願意被你……”關梓瑩忽然把話咽了回去,似笑非笑地瞟了眼姜鯉,順著對方話頭誇她,“姜鯉確實挺可愛,雖然家境普通,卻很有教養。”
“姜鯉,你還沒談過男朋友吧?”她掩著嘴問道,音量卻不算小,保證沉浩能夠聽清。
姜鯉微微皺眉,沒有回答。
沉浩眼睛一亮。
家裡沒什麼錢,卻湊到這麼正式的場合,還打扮得這麼漂亮,可見是來碰運氣、尋金主的。
沒有談過男朋友,意味著還是處女。
吃膩大魚大肉,偶爾嘗嘗清粥小菜也不錯。
關梓瑩和姜鯉走進電梯,閑話般說道:“剛才那個是沉焰的堂哥沉浩,沉伯伯是做生意的,和沉叔叔那種學術派不一樣,家底很豐厚。”
“沉浩的嘴巴是賤了點兒,卻沒什麼壞心眼,直來直去,很好拿捏。”
所以,釣他可比釣沉焰實惠。識相的話,還不快快轉移目標?
見姜鯉沒有反應,她又道:“我和沉焰哥哥是青梅竹馬,兩邊父母也是世交,關係一直很好。”
姜鯉歪頭看她,輕聲道:“是嗎?怎麼從來沒有聽沉焰提起過呢?”
“那是……那是他性子冷,不喜歡跟外人說太多。”關梓瑩逞強道。
“哦。”姜鯉低低回應了一聲。
“沉叔叔……沉叔叔還跟我爸商量過聯姻的事呢。”關梓瑩厚著臉皮扯謊,漸漸摘掉面具。
“她撒謊。”阿言被她激怒,濃霧快速組合成一人多高的鬼臉,嘴巴張大,做出個兇惡的表情,“要不要我給她點顏色看看?”
造一陣陰風、幾幅異象,或者乾脆附到她身上,做出可笑舉動,讓她在眾人面前狠狠丟一回臉。
總之,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姜鯉被人騎到頭上欺負。
然而,姜鯉微微搖頭。
既是在否決阿言的建議,也是在戳穿關梓瑩的謊言:“據我所知,沉焰父母專攻學術,在各自擅長的領域成績斐然,並不需要通過聯姻換取利益。”
“那……那也得講究門當戶對。”關梓瑩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到最後還是變成篤定,“不是我,還有別人,總之不可能輪到你。”
既然撕破臉,也不用再做面子功夫,她打開後備箱,將沉重的酒箱塞到姜鯉懷裡,給她一人抱著。
“我不知道你給沉焰哥哥灌了什麼迷魂湯,哄著他把你領到家裡。”她冷嘲熱諷,提到沉焰的冷淡,觸動傷心的回憶,語氣變得複雜,“但我了解他,他是捂不熱的。不管你有多少手段,走到這一步,基本也就到頭了,他不會和你變得更親近,更不會跟你確定關係……”
新鞋磨腳,酒箱又重,姜鯉安靜地聽著大小姐的抱怨,一路都沒有反駁。
倒是阿言,快要忍出內傷。
他甚至開始在心裡責怪沉焰——怎麼,椅子上是有膠水嗎?粘住就起不來?想不到女朋友會面臨什麼樣的狀況嗎?腦子全用來學習了是嗎?
走到門口,關梓瑩終於停住話頭。
她扭頭對姜鯉道:“把酒給我。”心裡已經想好如何誣陷姜鯉懶惰無禮,害她紆尊降貴幹體力活。
姜鯉沒和她爭,順從地將香檳交回去。
“快按門鈴啊!”關梓瑩調整好面部表情,做出副隱忍懂事的樣子,一邊催促姜鯉,一邊忍不住又說了句,“你壓根配不上他,識相的話,就離他遠點兒,聽懂沒有?”
孰料,整個下午都沒有表現出任何攻擊性的姜鯉,忽然給了她致命一擊。
不哭不鬧的少女伸出食指,流暢又自然地用自己的指紋解鎖。
隨後,她輕描淡寫地道:“配不配,你說了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