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散倒是沒散,最後,也沒歸得了故里。
林棉棉醒來時,正是在一處山地上。不遠處的山腳下,正聚著一群像是在搭房子的人,扛著木頭走來走去。林棉棉下意識地想要走近些,卻發現,自己壓根邁不動步子了。
深扎泥土的根系,迎風微動的莖葉,不可移動的身體……遠處束髮短打,工具簡陋,細看便可覺察不同的人群……林棉棉花了許久的功夫,都沒有辦法接受,自己穿越到了陌生的地方,還附身在了一株小草的身上……
這個許久,便是近百年。
林棉棉附於草身,初次醒來,看到的正在被一群人建造的建築,是一座祠堂。
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中有所引領,林棉棉每次沉睡醒來,無論是睡了幾年還是十幾年,醒來的時候總能遇上祠堂正好有人辦事。婚,喪,壽,喜,事事不盡相同,卻總能讓祠堂周圍熱鬧起來,連帶林棉棉所在的那處小山坡也沾上幾分人氣。
若是日子一直如此,林棉棉這睡多醒少的草生,也就是捱一天,是一天。
只是,不知這睡睡醒醒了多少年,某一次林棉棉醒來時,四周卻不若之前醒來,祠堂辦事時的熱鬧。
安靜的,只有一個人類的呼吸聲。
巨大的鐵片在林棉棉面前起來,又落下。林棉棉眼前一黑,紮根地下許多年不曾移動的身體隨著鐵片在空中翻了個個兒。
半空中,林棉棉看清了那揮舞著鏟子的年輕漢子,以及自己即將著陸的地方……男子身後那一板車的泥土……
即便穿越到工具落後,人民質樸的時代,這命運,依舊無法掌握在一株草手裡啊。
做成土磚?修土路?添了水糊上泥牆?還是早早被挑揀出來扔在路旁……
這是林棉棉附著在草上以來,第一次開始擔憂,她身為一株草的未來。
第二章化身為人
那天傍晚,年輕的漢子在祠堂旁的山坡上,整整鏟滿了一板車的泥土,才停下手。又走了三個多時辰,披星戴月地將泥土運回了家中。
夜漸漸深了,那漢子彷彿不知疲倦一般,到家只勺了幾口涼水灌下肚,便又忙著把板車上的土蓋在了院子里本來的泥土上。而在板車泥土裡,已經被壓得扁塌塌髒兮兮,諸如林棉棉那樣缺枝少葉的細小草木,則被年輕漢子隨手挑出,簡單粗暴地插在了院子里。
晉武二十六年秋,林棉棉從一株山上的野草,正式變成了……一株家養草。
許是運輸路途短,複種及時,又用了原本的土壤,林棉棉換了個地方,卻並未感到什麼不適。而其他從山坡一道過來,被漢子隨手插栽的草木,除了個別一開始就被鏟子刨斷根的,其他七八成都活了。
連著好幾天來院子里澆水的年輕漢子,顯然很滿意這樣的成活率,黝黑粗糙的臉上,滿是愉悅的笑意。
與年輕漢子的滿意相比,林棉棉的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縱然她的恢復能力算是草中一霸,在板車上被泥土壓彎壓扁的枝葉,已經在很短的時間內恢復如常,她的心情,依舊有些沉重。
一方面,是因為通過這次簡單的搬遷,林棉棉再次感受了一把作為一株草的渺小。那些被鏟斷的草木,那些隨意插種卻無法成活的草木……當過人,又如何能接受,命運完全不可掌控,只能寄於他人之手。林棉棉當然是不甘心的,但卻也是,沒有辦法的。
另一方面,則是林棉棉自打被移種到這恐怕都不到四十平的小院子,約莫都快七天了,也沒陷入沉睡。要知道,自打她變成一株草,就沒連續清醒超過五天。林棉棉有種不好的預感,恐怕她以後都沒有辦法,用沉睡來逃避她的草生了。
林棉棉的不甘真實又無力,同樣,她的預感,也是殘忍的準確。
七天,七個月,七年……
從晉武二十六年秋,到晉武三十三年秋,林棉棉清醒著度過了七年的草生。
沒有陽光就乏力,沒有水分就發疼,不能說,不能動,不能決定生活的方式,連生死都沒得選。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如果不能反抗,那就只能好好接受了。
七年,足夠林棉棉從不適應,到接受,再到學會自己給自己找點樂子,不至於在見天兒的無聊中寂寞抓狂。
也不知是不是草木都是如此,反正林棉棉附身於草之後,眼力雖只能看到面前那低低矮矮的一方土地,可聽覺卻是好使得緊。往大了不敢說,這家人的聲響,無論是嘈雜的白天還是寂靜的夜晚,無論是大聲的嚷嚷,還是低聲的私語,只要她想聽,便沒有聽不著的。至於院外,周圍兩三戶的,她也能聽個七七八八。
草生寂寞,林棉棉也就把這些聲音,當無線廣播聽著解悶,這一聽,就聽了七年。
別的不說,至少她來的第一天,就從那年輕漢子和他媳婦的深夜私房話里,聽明白了自己被搬遷的原因。
那年輕漢子叫田大力,娶妻崔氏,育有一女田小玉。只是那田小玉七歲了,崔氏還沒第二個動靜,夫妻兩個是葯也吃了,神也拜了。最後也不知算不算是病急亂投醫,崔氏去醫館路上遇到了一個來迎仙城遊走算命的算命先生。那先生只說,讓田家在晉武二十六年,即今年內去田家祠堂西邊的山坡上挖車土,連土帶植物移栽回家裡的院子,日後定可富貴迎門。
崔氏深信不疑,那田大力雖然不信,但是還是被媳婦催著拉了板車出去。這才有了後面那一車土,和田大力並不大認真的移栽。
對於林棉棉而言,這件事中的因緣際會如何且不多說,至少她聽明白了一點,什麼迎仙城,什麼晉武二十六年,都是她做人時聽都沒聽說過的。穿越到古代也就罷了,穿到草身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