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舉報了虞雅,不肯讓人過個好年?
街坊鄰居都有嫌疑,但這其中,萬金元嫌疑最大。
項嘉忍了又忍,到底壓不下心裡那股氣憤,上樓敲右邊的門。
萬金元顯然知道發生了什麼,不耐煩地打開道門縫,粗聲粗氣道:“幹啥?”
沉靜慣了的人,發起脾氣條理清晰,鏗鏘有力。
“都是靠自己本事賺錢,你憑什麼看不起她?”
“你老婆嫌你窮,跟人跑了,你心裡有氣,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在這棟樓住得久了,難免聽到些八卦,項嘉抿著唇往萬金元的傷口上戳。
“她倒是不嫌貧愛富,累死累活地賺賣身錢,給她男人填家裡那個無底洞,大過年的,連兒子都見不著。按你那套邏輯,是不是能拿滿分?”項嘉止不住冷笑,說話陰陽怪氣。
萬金元腦子還沒轉過來,先被她的態度激怒,大吼一聲:“你算什麼東西?”
他探手過來推她,項嘉條件反射地往後急退兩步,被後面追上來的人握住手腕。
猶如被毒蛇咬住,渾身的血液涼透,項嘉臉色發青,用力抽回手腕,順手給了那人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聲把程晉山打懵,他捂著臉,難以相信自己好人沒好報,更不理解項嘉失心瘋一樣的反應。
“你有病?”程晉山一邊氣急敗壞地叫,一邊左右打量,生怕剛才那一幕落到別人眼裡。
項嘉用力搓手,好像上面沾了什麼髒東西,好一會兒才冷冷瞪了萬金元一眼,扭頭回屋。
“哎!”萬金元在後面叫她,“我是煩她,可……不是我報的警。”
項嘉皺了皺細細的眉。
那會是誰?
“你說……她家裡……是真的嗎?”漢子遲疑地問。
項嘉沒搭理他。
用洗手液打了叄遍,滿池子都是豐沛的泡沫,項嘉還是覺得手上不幹凈。
程晉山跟著進來,坐在小凳子上生氣,右臉有點兒紅腫,因著膚色較深,看起來不太明顯。
似乎知道項嘉不會理他,過了好半天,他先行開口:“你說,虞雅……姐會不會有事?”
他這麼關心虞雅,倒讓項嘉有些意外。
她頓了頓,回答道:“應該會拘留幾天,年前回不來。”
在拘留所跨年,也真夠倒霉的。
木已成舟,交情又沒到那份上,項嘉除了發發火,也做不了什麼。
日子還是照樣過。
大年二十九早上,她才騰出手貼對聯。
家裡養個男人還是有好處,程晉山在她這裡吃香喝辣,個子又見長,連凳子都不用,揚手貼好橫批,又在她的指導下將春聯擺正。
客廳正中間的白牆上貼了對小老虎,卧室門上掛著喜氣洋洋的“福”。
下班回來,項嘉買了幾把綠葉菜,開始準備年夜飯。
程晉山一看就是從小地方來的人,對春節抱有本能的熱情和期待,也不罵人,也不抱怨,很有眼力見地蹲在地上擇菜。
過年這兩天,不能說不吉利的話,天大的過節都得往後稍稍。
兩個人也吃不了太多菜,冰箱里已經預留了很多半成品,做起來又快又簡單。
炸好的雞塊和排骨上鍋慢蒸,兩個小時過去,火候差不多,再往蒸鍋里擺一條鮮嫩肥美的鱸魚。
鱸魚視大小蒸八到十分鐘,不能再多,關火后燜上兩分鐘,撒一把蔥絲,澆一勺炒過花椒和蒜瓣的熱油,再來點兒堪稱靈魂的蒸魚豉油,至此大功告成。
切塊鹵牛肉裝盤,再炒道蒜苔肉絲。
眼看桌上都是肉菜,這時候就得備一道爽脆可口的素菜,調一調吃多了油葷的腸胃——
西芹百合炒腰果。
西芹和百合陸續焯水,在沸水裡稍微滾一滾就撈出來。
芹菜變得更綠,水靈光鮮,百合則更白,散發出隱隱的甜味兒。
少許油,一點蔥,芹菜和百合略略翻炒,再抓把買來的腰果丟進去,鹽糖調味,澱粉勾芡,即可裝盤。
勾過芡的菜,和和氣氣地抱在一團,又沒有完全黏連在一起,依舊分得清誰是誰。
腰果沒炒太久,依然保持著酥脆的口感,芹菜富含膳食纖維,有助於消化,百合更是潤肺安神的好東西。
再煮一鍋酒釀元宵,六菜一湯便宣告完成。
吃過晚飯,項嘉靠在沙發一角,蹭鄰居的wifi看春晚。
程晉山心癢難耐,繞著她來回走了幾圈,腆著臉一點點湊近。
在他開口打商量之前,項嘉裝作一無所覺的樣子切換頁面,打開消消樂,手指戳來戳去,無腦解壓。
程晉山難掩失望,卧室對面那戶人家又坐滿了人,將電視擋得嚴嚴實實,第二條娛樂途徑也被堵死。
項嘉玩了一會兒,覺得無聊,將手機丟給他。
程晉山如獲至寶,決定大度地原諒她前兩天扇他那一巴掌的冒犯。
他看到晚上十一點多,關燈睡覺。
黑暗裡,項嘉悄悄翻身坐起。
外面有人在放煙花。
一線冷火騰空,炸成萬朵光束,短暫照亮瞳孔,又飛快消散如煙。
所有的光明和溫暖,都是錯覺。
她有她該走的窮途。
項嘉窸窸窣窣地起來卸妝洗澡。
必須趕在十二點之前,把自己洗乾淨。
她大抵也被老觀念影響,有點兒強迫症。
熱水器有點兒毛病,出來的水忽冷忽熱。
偽裝被洗乾淨,白皙凈透的肌膚,不笑也精緻嫵媚的五官,她一眼都不想往鏡子里看。
胸口過於飽滿,腰身怎麼吃也不算粗,大腿倒是胖了些。
她分開雙腿清洗私處,越洗動作越重。
情緒快要失控的時候,程晉山忽然敲門。
“怎麼大半夜洗澡?我要上廁所。”他毫無做客避難的自覺,大剌剌提要求,“快點兒,憋不住了。”
項嘉抹了把臉上的液體,好半天才啞著嗓子回:“還得會兒,你出去上。”
“你要把老子凍死?”程晉山語氣不善,又重重敲了兩下門。
似乎猜到她在顧慮什麼,他又欠揍地道:“放心吧,我對你沒興趣。”
他才不喜歡姐弟戀。
再說,她脾氣又臭又硬,下手也重,他吃飽了撐的,給自己找罪受?
項嘉還是不肯開門。
她本能地護住胸脯,扯下浴巾,將自己嚴嚴實實裹好,慢慢蹲下,看向沒什麼防禦作用的磨砂玻璃門。
濕漉漉的黑髮間,牙齒緊緊咬住下唇,聽見鍥而不捨的敲門聲,她抖了抖身子,恐懼地閉上眼睛。
程晉山抓了抓褲襠。
媽的,晚上喝的米酒湯圓太多,真的要憋不住了。
他自認倒霉,披上外套,趿拉著超市十塊錢買的露腳拖鞋往外走。
走到門口又折回來,捎上鑰匙,又彎腰收拾垃圾桶里半滿的垃圾。
因為好不容易揪到項嘉的錯處而沾沾自喜,他刻意放大聲音:“怎麼回事?新年不能留垃圾,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不懂?”
砰的一聲,他重重帶上門。
項嘉筋骨一松。
她長長吸了口氣,臉從胳膊里抬起,又一次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