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和春天一樣短暫。
一場秋雨一場寒,楓葉變紅沒多久,就洋洋洒洒飄落一地,織成厚厚的地毯。
腳踩上去,發出“咔嚓咔嚓”的響動。
是葉脈和葉片破碎的聲音。
環衛工人變得忙碌,程晉山也忙得腳不沾地。
便利店的客人總是那麼多,項嘉的發情期也徹底到來,沒完沒了地纏著他做。
床單頻繁換洗,滿屋子都是他和她的氣味,要是遇上不便通風的下雨天,待久了非常上頭。
當然,他喜歡她的依賴。
別說正值血氣方剛,就算以後年紀大些,身體機能跟不上,吃偉哥也得餵飽她。
男人還能說自己不行?
偶爾的休息日,兩個人從早到晚都攪在被窩裡。
項嘉像八爪魚死死攀在他身上,飯也不愛吃,水也不愛喝,把那東西當成身體的一部分,恨不得霸佔一天二十四小時。
程晉山隱隱約約感覺到,她把自己當成續命的葯。
葯一停,人就沒多少日子好活。
他心疼她,毫無底線地縱容她。
“程晉山……”漂亮如琉璃的眼睛專註地看著他,令他渾身發熱,她嘟起嘴巴要親親,“疼……”
何止是疼,再這樣下去,只怕要破皮。
“那歇歇?”程晉山含著她同樣紅腫的嘴唇輕吻,前胸後背都是汗,熱烘烘地暖著她微冷的身子,“出去轉轉,給你買幾件厚衣服。”
項嘉不想出門,被他哄著勸著,好不容易才帶出去。
氣溫已經降到十度,她沒什麼衣服穿,也不注意形象,常常借他的厚衛衣湊合。
商場秋裝正做促銷,程晉山左挑右選,給項嘉買了兩件基礎款的毛衣,又拽著她試大衣。
大衣太貴,項嘉連連搖頭,指著旁邊打兩折的黑色棉服,說道:“喜歡那個。”
穿上身顯得灰頭土臉,再好看也減去幾分光彩。
“我又不是買不起。”程晉山皺著眉勸她。
雖然一件大衣差不多是他半個月的工資,但媳婦兒穿得光鮮,當老公的臉上也有光。
項嘉抱著棉服不放,固執道:“就要這件。”
程晉山拿她沒轍,利索付錢。
他帶她看電影,路過四樓的高檔西餐廳,聽見裡面傳來悅耳的鋼琴曲。
音符像月光一樣流淌,憂傷又雋永,程晉山雖然沒什麼音樂細胞,還是聽得入了神。
項嘉的臉色卻漸漸變得蒼白,好像想起了什麼不好的過往。
她也會彈鋼琴,或許比餐廳里的表演人員還強那麼一點兒。
考過級,拿過獎,贏得無數掌聲,又怎麼樣?
到最後,全部變成媚男技藝。
“喜歡聽嗎?”程晉山摟住項嘉,掂量掂量這家餐廳的消費水平,狠狠心,咬咬牙,“看完電影,咱倆也進去享受享受。”
項嘉立刻搖頭,表現出強烈抗拒:“不喜歡。”
這晚,她盯著自己纖細白嫩的雙手發獃。
沒多久,又將目光轉移到左手腕的刀疤上。
從輕輕蹭動,到拚命揉搓,像是上面沾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怎麼都弄不下來。
程晉山很快發現她的異常。
他衝過來制住她漸趨狂亂的動作,什麼都沒問,只是抱緊她。
“嘉嘉,我在呢,沒事啊,乖。”連續喚了好幾遍,她才回過神,將臉埋在他肩頭,一聲不吭。
溫熱的淚水燙得他皮膚生疼。
項嘉的狀態又變得不好。
她裹著厚厚的圍巾,對著便利店透明的窗戶發獃,一坐就是大半天。
像個沒有生氣的娃娃。
程晉山也跟著緊張,所有鬆散的筋骨收攏,腦子裡的弦綳起,如臨大敵。
他還不能表現出這種緊張。
怕她有負擔,怕她自怨自艾,怕她後悔向他邁出那一步。
“寶貝兒,咱們晚上吃火鍋好不好?”他竭力表現出舉重若輕的素質,沒事人一樣和她商量,“饞了,想吃肉。”
木木的眼珠子好一會兒才慢慢轉動,彷彿從地獄回到人間。
她吃力地回答:“……好。”
家裡有電磁爐。
為了同時吃到兩種口味,程晉山還花叄十塊錢買了個鴛鴦鍋。
進了超市,他絞盡腦汁和項嘉搭話,不停問問題——
“鍋底多燉點兒肉唄!吃排骨還是牛肉?”
“這倆牌子的芝麻醬有什麼區別?為什麼價格差這麼多?”
“看這香菜多水靈!什麼?噴的水?日——”
購物車裡漸漸堆滿商品,葷的有中排、牛肉卷、烏雞卷、鴨掌、鴨腸、黑魚片、各類肉丸,素的有豆腐、炸豆卷、金針菇、冬瓜、土豆、紅薯和青菜。
海底撈的番茄和牛油底料,一酸一辣,完美搭配。
排骨浸泡一個小時,焯水去除血沫,另燒一鍋乾淨的水,加花椒、八角、新鮮西紅柿、紅棗、桂圓乾和料酒,清燉一個半小時。
等待的間隙,慢慢收拾配菜。
準備食材的過程繁瑣又治癒。
冬瓜削皮,切成均勻的薄片;土豆和紅薯容易煮爛,可以切得厚一點兒;青菜和金針菇洗乾淨,湊個什錦拼盤……
將雜亂無章的肉和菜分門別類,整理裝盤,容不得分心,忙併充實著。
等排骨煮得差不多,連肉帶湯倒進鴛鴦鍋里,加入不同的火鍋底料。
湯汁很快沸騰,程晉山夾起一大筷子牛肉卷,放在牛油鍋底里攪拌,眼巴巴等肉熟。
趁這功夫,調兩碗蘸醬。
油碟很香,芝麻醬配蒜末和老陳醋也能解膩,每個人口味不同,選擇也不同。
烏雞卷涮番茄鍋,舀半碗湯品品,滋味很開胃。
鴨掌要煮好一會兒才能入味,鴨腸卻只需煮上十幾秒。
丸子爭先恐後飄起來,像一隻只小船。
項嘉辣得鼻子通紅,不停吸氣。
她打開冰箱,找出兩罐冰啤酒,給自己開了一罐。
程晉山見她喝得猛,伸手阻止:“太涼了,我給你拿果汁。”
“我想喝。”項嘉推開他,“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罐,繼續吃菜。
啤酒喝完,還有紅酒。
混著喝容易醉,程晉山不敢硬攔,只能和她搶著喝。
喝到最後,項嘉脫掉外套,解開衣扣,眯著眼睛看他:“程晉山,做不做?”
程晉山看著她露出來的胸衣——他給她挑的,樣式保守,卻帶著水滴吊墜和一圈黑色蕾絲,很符合他的審美。
他咽了咽口水,搖搖頭:“你喝醉了,今晚不做。”
她不太清醒,心情又不好,就算是正兒八經的男女朋友,這時候做點兒什麼,也覺得是在欺負她。
來日方長,他才不會趁人之危。
就是這麼平平靜靜的一句話,忽然戳中項嘉淚腺。
她伏在餐桌上,抽抽噎噎哭起來。
程晉山最怕她哭,連忙蹲到她腿邊哄:“好好的哭什麼?我又哪裡惹著你了?”
他嘗試揣摩她的心理,解釋道:“不是我不想做,我很想的,明天早上好不好?等你睡醒,幾次都行!”
項嘉張開手臂抱住他。
抱得很緊,勒得他幾乎窒息。
她附在他耳畔輕聲問:“程晉山,你想不想知道……我以前的事啊?”
到底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就像魔鬼附體。
他越喜歡她,越珍惜她,她就越不安。
她也想鼓起勇氣,回報給他一點兒坦誠。
其實,她怕得厲害。
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等他知道了她的黑暗秘密,知道這具他親過愛過的身子有多少男人碰過,還會對她這麼好嗎?
她掙扎了很久。
迷戀伴隨懷疑,快樂緊跟疼痛。
她第一次知道,愛情原來是這麼折磨人的東西。
可骨子裡病態的一面蠢蠢欲動,她又很想看看,他到底有多愛她。
他的那份真誠又熱烈的感情,夠不夠支撐他接受全部的她。
此時此刻,問出這句話的項嘉,緊張得渾身都在發抖。
她沒有醉,她的酒量很好,意識也很清醒。
她帶著哭腔道:“我……我只說這一次……”
以後肯定也沒有勇氣再提。
程晉山深吸一口氣。
“我想知道。”許多疑問壓在心裡很久,像塊沉重的大石頭,他很誠實地回答她的問題,與此同時,將人抱到沙發上,輕輕擦掉臉上的淚水。
他打開所有的燈,倒了杯熱水給她,握住緊緊蜷縮在一起的手,用力掰開,專註地看著她的眼睛:“你願意說,我就認真聽。什麼時候不想說了,咱們就上樓睡覺。”
他知道她要說的,是一段可怕的往事。
他儘力營造充滿安全感的環境,儘力讓她覺得,再可怕也已經過去,他不會大驚小怪,更不會嫌棄她,厭惡她。
主動權在她手裡,想說就說,想停就停。
他喜歡她,這一點永遠不可能改變。
項嘉定了定神,斷斷續續地講起過去。
她帶他走入——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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