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梨聽出項嘉的聲音,眼睛一亮。
許攸寧又是驚喜又是擔憂,不敢在男人面前露出什麼,偏過臉掩住閃爍的目光。
“你放門口,我等會兒拿。”男人心生警惕,往客廳走了兩步,卻不肯貿然開門。
不過,按理說,唐梨的示警若是引來有心人的注意,也不該間隔這麼久才找過來。
沒準兒真是快遞員。
似乎為了印證他的猜測,女人不耐煩地道:“我說放快遞櫃你們不同意,還嚷嚷要投訴,放門口丟了算誰的?”
“哦。”男人從塑料袋裡撿起匕首藏在腰后,回頭關上卧室的門,擋住作案現場。
他的口吻很平靜:“稍等一下。”
說著,還將毆打唐梨時袖口沾上的血跡藏好。
女人低著頭,戴著黑色棒球帽,手裡抱著個大紙箱。
男人放鬆戒心,伸手去接,冷不防被對方重重推了一把,後退兩步,險些摔倒。
項嘉從外套口袋裡摸出一瓶防狼噴霧,對準男人眼睛一通狂噴。
他慘嚎不已,意識到上當,暴怒之下抄起匕首胡亂揮舞,在項嘉小腹上劃了一刀。
皮開肉綻,鮮血迸濺。
緊接著,擦得鋥亮的皮鞋重重踹在新鮮傷口上。
劇痛襲來,項嘉險些被他這一腳踹出門。
白皙纖瘦的手指緊緊撈住門框,固定身形。
此刻,她還有機會逃走。
事實上,比起一對一硬拼,她還能想到很多救出唐梨和許攸寧的方法。
可是,死亡的誘惑戰勝一切。
要是能“湊巧”死在男人手下,就不算輕生吧?
既成全了自己,又栽給對方一個故意殺人的罪名,幫助許攸寧掙脫枷鎖,實在是一箭雙鵰。
這種結局,也算死得其所,又產生了一點價值。
她還有什麼不滿意?
項嘉咬咬牙,嘴角滲出一抹冷笑,拎起放在門邊的木棒,正面迎敵。
她氣勢驚人,身手卻平平,揮動武器連連擊打男人的胳膊,被他揪住衣襟一把摜在地上。
雙手本能地護住頭部,男人騎坐在腰間時,久違的窒息感迅猛襲來,項嘉眼皮直跳,頭暈目眩。
不能暈過去——
她咬緊牙關,嘗到濃烈的血腥氣,硬生生捱下幾拳,趁對方不備,張口咬住他手臂,一用力——
撕下一條血淋淋的肉。
男人大叫一聲,越發惱怒,掄圓胳膊,使出十成力道,重重抽了她一耳光。
“啪”的一聲。
大腦中翻江倒海,閃過許多可怕的片段——
乾涸的血漬,不規則的精斑,沉重的鎖鏈,還有整整一屋子陰森森的器械……
幾乎是條件反射,雙腿間湧出熱意。
淡黃色的液體無聲湧出,將她好不容易維持的人類尊嚴再次剝奪。
那個人笑著說——
這麼漂亮,最適合做小母狗,當人多可惜?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將她從一個深淵,推向另一個深淵。
萬劫不復,永不超生。
瞳孔開始渙散,項嘉一聲不吭地盯著男人暴怒的臉。
在雨點般落在身上的拳頭中,她放棄抵抗,放鬆地舒展四肢。
鮮血汩汩流淌,殘存在胸腔中的最後一口活氣慢慢上涌,眼看就要吐出。
終於要結束了……
真好。
然而,就在這時,少年莽莽撞撞闖進門裡。
他看清她的模樣,目眥欲裂,像生龍活虎的牛犢一樣,一頭撞翻男人,和對方撕打在一起。
卧室中,唐梨和許攸寧一直在嘗試著自救。
唐梨忍住渾身痛楚,吃力地打了兩個滾兒,摔倒在地。
她掙扎著坐起,手腕對準床角,來回扯動摩擦。
聽著外面傳來的打鬥聲,她害怕項嘉出事,越來越著急,皮膚磨出血都感覺不到。
許攸寧見唐梨嘴邊的黑膠帶翹起一個角,翻身趴在床上,緊緊貼著紅腫的臉頰磨蹭。
看著渾身是傷的少女,她內心的悔恨無以言表——
如果,當年沒有逃避那份真摯的感情。
如果,沒有瞎了眼,嫁給人面獸心的畜生。
所有的不幸都不會發生。
怎麼可能不喜歡呢?
她向自己請教問題時亮晶晶的眼睛,她擔當啦啦隊隊長輕盈舞動的身姿,她緊貼著她肩膀撒嬌耍賴的模樣,還有……還有那盞她見過最漂亮的星空燈。
兩個人的名字,親親熱熱挨在一起,印證了許攸寧慌張又悸動的猜測。
可她太軟弱。
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父母的詰難,鄰里好奇中帶有惡意的打量。
她不知道大齡未婚的女人,在職場和社會上,即將面臨多少詆毀中傷。
唐梨約她見面那天,她糾結又難過,把自己關在廚房,熬了一鍋薏米紅豆粥。
在學校的時候,她也在宿舍熬過。
小功率的電燉鍋,偷偷摸摸藏在窗帘後面,加熱足足八個小時,才能將這道粥燉得軟糯香甜。
每次送給唐梨的時候,她總要撒謊,說點外賣多訂了一份。
可那天上午,發揮失常,火候過了頭,鍋里散發出難聞的焦糊味。
她最終空著手赴約,狠心無視了少女的心意。
她的初戀就是這樣——
甜蜜中暗藏苦澀,回味里總有遺憾。
恢復說話能力,唐梨怔怔看了許攸寧一眼,旋即扯高嗓門,大聲呼救。
腕間膠帶磨斷,她爬上床為女人解綁,忽然變了臉色。
素雅的裙子下擺不知什麼時候濕透,上面全是透明又溫暖的液體。
羊水破裂,宮縮緊隨其後。
“寧……寧寧姐……”她嚇得手腳發麻,忽然想不起許攸寧懷孕的月份。
有七個月沒有?
這會兒生產,孩子能活下來嗎?
連滾帶爬地跑出去求救,撞見程晉山將男人暴打成豬頭,仍在一拳一拳重擊。
項嘉鮮血淋漓地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唐梨大叫一聲:“程晉山,別打了!寧寧姐要早產,項嘉姐也要儘快送醫院!”
程晉山從暴怒中回神,目光掃過地上的匕首,起了殺心。
可項嘉痛苦地呻吟一聲,勒住他發瘋的勁頭。
第一次將女人抱進懷裡,他雙手直哆嗦,抖著聲音道:“項嘉,堅持堅持,你可千萬別死……”
項嘉的腦袋軟軟靠上他胸口,氣若遊絲:“程晉山,警察就要來了,快跑……”
幾人鬧的動靜太大,街坊鄰居漸漸圍上來,樓下響起警車聲。
“我不跑!”程晉山抱著她下樓,心裡慌得厲害,“你不是也見不得人嗎?你跑不動,我留下來陪你。”
媽的,要死一起死。
他扭頭對鄰居們怒吼:“看你媽看!叫救護車啊!”
項嘉體重不輕,程晉山走到被雨水澆得泥濘的破路上,雙腿一軟跪坐在地。
他強撐一口氣,將項嘉抱緊,帶著哭腔道:“救護車馬上就要來了,項嘉你別死!聽到沒有,你別死!”
不要丟下他一個人。
他想娶她當老婆。
視線變得模糊,他抹了把臉上的液體。
手心全是她流出來的血,溫熱黏膩,糊了他一臉。
這女人冷冷淡淡,常常令人忘記,她也有七情六慾,也會疼,也會流血。
程晉山低頭看向昏迷不醒的項嘉,打算把她喚醒。
目光忽然凝固。
他顫抖著手,輕輕抹掉她臉上暗黃色的液體。
底下的肌膚,像冰雪一樣潔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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