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岡秘卷（6.犧牲必須犧牲的人）
剛剛才落成的商場到處都是欣欣向榮的氣象。地板光可鑒人，還能倒映出人朦朦朧朧的影。寬闊的樓層里擺滿了低奢珠寶手錶化妝品的展台，林致遠鎖好車門幾大步跨上台階，眼睛一瞄，馬上就在某個賣水晶的櫃檯前看見了女孩俯身細看的背影。
梁碧荷么，她哪裡他沒看過？太熟悉了。閉著眼睛都能認出她來。
她身上本來那件洗的掉色的羽絨服早已經換了下來，現在她穿的是一件白色的羽絨服，灰色的卡其絨褲子，腳上是雙卡其色的雪地靴——是個城裡女孩的普通打扮。個子不高，腰上有肉，看起來肉乎乎的。
男孩砸吧了下嘴。
肉乎乎的其實也挺好，摸起來軟綿綿的——這麼多年，他也習慣了，不挑。
男孩眉目俊美，身材高大，一進入商城就已經獲得了眾多的側目。前面的女孩還趴在水晶的櫃檯前，他沒有理會這些眼神，又往那邊走了幾步，燈光照耀下，那堆水晶果然閃爍著五顏六色的光。
呵。女人。
黑色制服的SA已經站在了她對面，笑容滿面的說著什麼。
“嘖嘖嘖，”他又走近了幾步，聽見梁碧荷清脆的聲音，“這麼貴？這個手鏈要889啊？”
“我們這個是水晶呢。”銷售小姐只是笑著說，“底托是純銀。我們這個品牌呢，是世界知名的法國時尚設計品牌，特別適合您這個年紀的女孩——”
“這是真的水晶還是假的水晶？”女孩只是問。
“人造水晶。”
人造啊。
碧荷趴在櫃檯上，有些小失望。
889那麼貴，都是她三個月的生活費了——反正她買不起。可是真的好漂亮呀。又趴在櫃檯上嘖嘖嘖的飽了一番眼福，碧荷這才站起來依依不捨的直起身。889買條鏈，當她傻啊？SA早就不耐煩去招待別的顧客了，碧荷走開時看了一眼不遠處的SA又側頭看了一眼後面。林致遠果然跟在她後面的，隔了十來步遠——他沒看她，只是看著地面，百無聊賴的樣子。
不遠不近，剛剛好。
那就好。
288的眉筆，399的口紅。這個新開的商場走的果然是高端路線，碧荷一邊看一邊嘖嘖稱奇。她出生長大的小鎮經濟不佳，截止目前連個超市都沒有。J市雖然毗鄰S市，可是經濟起碼落後S市十年。這麼高端的商場也才剛剛入駐進來——這麼貴的東西，都是要賣給什麼人？
冰露。
一層終於逛完了，碧荷還在某個熱情的SA的拉扯下體驗了她家的彩妝，塗上了口紅。男孩的身影就在她面前的鏡子里若隱若現。馬上就要滿17了，碧荷這才是第一次塗口紅——她看著鏡子里自己紅紅的嘴唇，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給你。”
商場側門出去有個賣水和雜誌的小攤販，碧荷走了出去，在小布包里掏出了兩個鋼鏰，買了兩瓶水。這邊是側門，人跡寥落，沒有什麼人。林致遠也跟出來了——就在門口。碧荷抱著兩瓶水過去，遞給了他一瓶。
他身上總有一股好聞的味道。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一靠近他，她就想抱他——晚上也要抱著他的。
“你嘴巴塗那麼紅做什麼？”
男孩接過了水，擰開了瓶蓋遞給她，又接過她手裡的那瓶水擰開，抬頭咕嚕嚕的灌了幾口水。水珠有一滴在他好看的薄唇邊上，男孩自己伸手抹去了，只是說話，“學生不要塗脂抹粉的。”
好看是好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不想她塗這些。
“我就試試么。”
林致遠果然是好學生，果然不喜歡她化妝啊。碧荷喝了一口水，擰上瓶蓋又去翻布包，“那我擦了。”
“算了。”他看著她的紅唇，聲音又響起，“我待會給你買一支，你想塗就在家裡塗——”
不能出去塗。
“女孩子要樸素。”他又補充。塗給誰看呢！
“啊！”碧荷抬起眼看他，眼裡亮晶晶的，有些驚喜又有些猶豫，“可是那口紅好貴呢，要四百——”
一個月生活費。
四百算什麼？林致遠又喝了一口水，睨了一眼她，“塗就塗吧。”
他又頓了一下，又補充，“只能我在的時候你才能塗。以後等你上了大學——”
突然又咬牙一頓。
梁碧荷上大學。
哪裡怪怪的？她——
女孩也已經反應了過來，只是笑了起來，睜大了眼睛看他，“什麼我上大學？好像林致遠你不上大學似的。嗯，等我們都去了京城，我再學化妝好了。我聽人說，現在找工作都要化妝的——到時候林致遠你再幫我看呀。”
那時候他們倆就在京城了。要不要租個小房子一起住呢？碧荷抿了抿嘴，覺得自己的臉發燙。想這些事真的有些羞——這應該是林致遠考慮的事吧？
她抬頭看他。林致遠就在面前，劍眉薄唇，那麼的好看。他低頭看著她眼裡的亮光，薄唇緊抿，沒有再說話。
畢業就和他結婚了吧？
“林致遠你想好念什麼系沒有？”
本來說好要隔的遠遠的，可是喝完水再進去的時候，兩個人已經離得不遠不近了。碧荷離了他兩步遠，還在和他說話，“我聽人說，現在學計算機很好就業呢——”
他以後想做什麼？他從來沒和她說。
總不至於回家接手他爸爸的工地吧——碧荷又看了看旁邊的男孩。她好像想象不出林致遠上工地的樣子。
讀了top2，他就不用上工地了吧？
也沒有人回答。
“聽說選擇保送的話，不能挑專業，”碧荷又咬唇，“你是保送還是自己考啊？”
他的成績肯定夠保送的，老師好像以前也給過他提過——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
“再說。”他說。
哦。
“我的分上京師有點懸，”碧荷又開始說話，有點發愁，“也不知道京城有沒有其他的師範大學？太差的我也不想讀——”
一路沒有遇到熟人。兩個人逛完商場看完電影買完東西回到車上的時候，林致遠又想起來，說要去給她買口紅。碧荷在車上等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他遞過來兩個袋子。
一個口紅，一個是那家賣水晶的。
碧荷哇了一聲，一臉驚喜的拿出這條手鏈帶在自己的手腕上。銀色的托底，鑲嵌著三顆粉色的大小水晶。就是太貴了，居然還要899——
“太貴了啊，”她說著話，又去看他，睜大了眼睛，“這麼貴——”
“不貴。”
一路沉默的男孩終於開始說話。他似乎是終於正常了，薄唇勾笑，桃花眼微微挑起，是俊美無匹的模樣，“梁碧荷等我以後有錢了，我一定給你買真的鑽石——”
傻乎乎的。
也太好騙了吧。
胸口有些怪怪的，是怎麼回事？
彼岸自有廣闊天地——修長的手指捏緊了方向盤，是他大展拳腳的好時機。這亮晶晶的眼睛就在旁邊，男孩發動了汽車。必要的時候，肯定要犧牲一些必須捨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