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5.波伏娃 第二性)
碧荷參加完晚宴回到家的時候,林致遠還沒回來。他回國之後一向十分繁忙,說是休假其實也算是半工作的狀態——正好處
理亞洲的事務。碧荷也不以為意,自己卸了妝換了睡衣,又泡了一壺茶,拿了一本書看了起來。
“在看什麼?”
沒多久,男人回來了,帶著初春凜冽的寒氣,坐在她對面笑吟吟的看她。
碧荷給他倒茶。
“《第二性》,波伏娃。”
對面的男人捏著茶杯,看了她一眼,先喝了一口熱茶,然後笑了一聲,“怎麼看這本書?看到哪裡了?”
“這裡。我念給你聽。”碧荷對著書,笑吟吟的開始念,“男人的極大幸運在於,”
“他,不論在成年還是在小時候,必須踏上一條極為艱苦的道路,不過這是一條最可靠的道路——”
對面到男人意義不明的哼了一聲。
“女人的不幸則在於被幾乎不可抗拒的誘惑包圍著:她不被要求奮發向上,只被鼓勵滑下去到達極樂。當她發覺自己被海市蜃
樓愚弄時,已經為時太晚,她的力量在失敗的冒險中已被耗盡。”
對面的男人笑了笑,搖了搖頭,端起了茶壺,開始倒茶。
“真是深刻,”他端著茶杯抿了一口,“可現在畢竟不是十八世紀了。在我看來,與其說是“被鼓勵滑下去”,不如說是自己
的主動選擇——畢竟奮鬥太艱苦,滑下去那不是容易很多?“
男人話一出口,這才發現有什麼不對。
感覺自己遺漏了什麼。
他頓了頓,反應了過來,一臉懷疑的眯眼看著她的臉,“碧荷,你呀——你這,該不是念給我聽的?”
碧荷看著他笑。
男人眯眼看她。
“林致遠你可想的真多,”碧荷笑,伸手抓住他的手,“只是覺得這句話有趣罷了。”
男人任由她抓住自己的手,眯眼看著她笑吟吟的臉,一臉懷疑。
“林致遠你亂想什麼?我和你說話,難道還需要暗示嗎?”碧荷笑著拍了他的手一下,“我說的話,你敢不聽?你再這樣亂
想,我以後不念書給你聽了,疑神疑鬼——”
男人一隻手任由她握著,另外一隻手端起茶喝了一口,“真不是?”
碧荷搖頭。
男人看著她。
“其實在我看來,”男人抓著她的手看著她,似乎遺忘了自己剛剛說的某些話,又接著剛剛的話,說出了完全不一樣的觀
點,“這個社會分工不一樣造成的,女性因為生理原因和社會需要,需要更多承擔家庭的事務——碧荷你在家裡一樣有價
值。無論是生了兩個孩子,還是管理這個家庭,都是你的功勞。我一直很感激你的付出。”
碧荷笑吟吟的看著對面的男人。
眉目俊美,溫柔體貼。
蜜糖啊。
也是毒藥。
“鼓勵滑下去到達極樂”。
十四歲的梁碧荷會聽他的,三十歲的梁碧荷不喝這碗雞湯。
這是時間和社會帶給她的成長。
比如對面的男人,剛剛能面不改色的說出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根源就在於他有話語權。
他說有價值,那就有價值。他說等人養,那就是等人養。
不是說承擔家庭責任不好——只是“失業”之後跳槽不易。
他以前已經用血淋淋的現實教過她了,再愛一個人,也要留三分才好。
年少炙熱的全身全意奉獻的愛戀,就算有人願意給,對方又是否承受得住?
“我知道的,”碧荷笑吟吟的抓他的手,“其實我今天真的不是要和你說這個。不過說都說到這裡了,那我回美國了就要去中
文學校上班,你可管不到我——”
男人眯眼看她,抿嘴不吭聲,不肯表態。
在家待著多好?他為她遮風避雨。
可她就是就想著出去——連這種小心思都用上了。
“多久?”男人終於開口問,“半年?”
林致遠某些地方太遲鈍,有些地方又太敏感。
“半年。”碧荷說。
男人電話響了起來,他拿起來看看,要起身去接電話。
“行吧。”他說。
感覺心裡又被挖了一塊。
心臟疼。
老這樣下去不行。
總覺得自己最近讓步太多。
給她的自由會不會過了火?
“怎麼和太太相處”,可真是個頭疼的課題。
繩子太緊,她不開心。精氣神都不好。鬱鬱寡歡。
繩子太松,自己又難受——內心裡還是想把她捆得緊緊的。最好全身上下都捆死。
沒有經驗可以借鑒。
唯二的兩個朋友——他們連小鳥兒都沒有。
反而還想來搶他的。
又給自己打電話幹啥?別以為他會輕易原諒他們——就算他們沒碰他的鳥兒也不行。
“Sam?”他拿起電話。
“我和致遠說好了,”他去接電話了,碧荷拿起手機給阿姨發微信,“他同意我去上班了。”
阿姨和她前後兩天回國,卻是婉拒了他們“過來一起坐飛機”的邀請。
到了大陸之後她就不知所蹤。電話極少接,微信倒還能聯繫,問她,她回復“有事來京城了很忙啊回美國再約吧”。
碧荷給阿姨發了微信,那邊很快回了一個“好。”
效率很快,不一會兒就有人和她聯繫,發了offer。
合約半年。
終於還是可以邁出了這一步啊,在原地踟躕了兩年之後。
碧荷看著offer想。
林致遠好難搞。
現在的塵世浮華,讓她都感覺自己已經快要忘記了以前。
忘記了高中。
也忘記了那十年。
甚至連鳳凰山一中的六年也要忘了。
如果生活註定如此,那麼自己想要往前走的話,丟下這些沉重的包袱,想來更容易輕裝上陣吧。
不要再畫地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