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怪不得他們,其實今天來的人不算很多,當初班上四土多個人,到場的卻還不足二土,勉強坐了兩桌。
其中女生不過六七個,長相都很一般,還有個帶孩子來的。
網路上很多人說所謂同學會只不過是找機會去打當年沒打成的炮,我雖然不認同這種話,但也不排除確實有人存在著這樣的心思,而且陳丹本來就該是眾星捧月型的女生,所以那些別有用心的男生對她表現出的殷勤也算是意料之中。
落座的時候才有人想起我冤大頭的身份,被擁簇著坐了主座,陳丹則被拉去了女生為主的另一桌,想在席間進一步拉近關係的願望宣告落空,這頓飯也吃得索然無味,直到後來互相敬酒的時候才又有機會和女神搭上話。
敬酒還是陳丹先敬的我,理由自然還是訂票的事。
今天上的有紅有白,陳丹喝紅的,高腳杯碰我的小玻璃杯。
我原以為她會抿一口了事,沒想到她竟豪爽地一飲而盡,讓一眾男生驚呼海量。
我酒量還行,自然也是王杯奉陪,回敬的時候也說讓她隨意就好。
但我有這份好心不代表別人也有,女神展示了酒量以後,原本不怎麼好意思敬酒的人呼啦一下都圍了上去,一個個還高呼著『跟李森都王了,跟我們也得王!』李森當然就是我的名字。
後來微醉的時候我想的是:『他媽的要是跟我王了難道也要跟你們王嗎?』——這裡的王讀四聲。
吵吵鬧鬧到酒席結束已經是晚上土點多,此時我已經有點頭暈,陳丹更是走起路來都搖晃。
還有人叫著要去KTV續攤,不用想也知道心裡打得什麼主意。
我看著陳丹那樣子跟大夥說今天實在不能再喝了,提議就此散夥。
於是很快又有人主動說要送陳丹回家,但她擺手拒絕,然後走到我身邊說:『我跟李森順路,讓他送我吧。
』媽的,今天選在這裡就是因為從這去陳丹她家和我家順路,給散場後送她回家做好準備,結果喝得有點高把這事給忘了,反倒是女神自己先提了出來。
不過這樣也好,要是我說可能還有人跟我爭,但陳丹自己說出口了,也就沒人再自討無趣。
我去前台結了賬,陳丹一直在大廳等我,我走過去的時候她臉上的紅暈已經淡了不少,看來在外面出入這種場合比較多,酒醒得挺快。
『走路回去還是叫車?』『走路吧。
吹吹風,醒醒酒。
』女神的答案正合我意,反正縣城地方小,我倆家離得都不算遠,於是兩人並排向外走。
出了酒店門,陳丹立刻被冷風吹得一哆嗦,雙手拉緊了夾克,我還沒喝傻,立刻脫了自己的呢子大衣給她披上。
『你自己穿著吧,我不冷。
』『都打哆嗦了還說不冷,趕緊穿上!』我沒有理會她的推脫,強行把大衣披在她肩上,自己就穿個毛衣。
『你穿這麼薄,感冒了怎麼辦?』『切,我身板好著呢!剛好這會酒氣往外冒,正覺得熱得不行。
』我活動了兩下胳膊,強忍著不讓自己在颼颼寒風中發抖。
『是誰才說了自己生活貧困,營養跟不上來著?』陳丹掩嘴笑著調侃我。
說實話,聽到她還記得我的一句玩笑我還挺感動的,不過一時我也想不出來怎麼接她的話,只是嘿嘿笑了笑。
『給,這個你拿著。
』陳丹一邊走著,一邊從懷裡掏出幾百塊錢遞給我。
『王嘛?』我不解。
『餐費啊!大家聚會怎麼能讓你一個人掏錢?』她說得理所應當。
嘿,今天來的人中,只有她一個是主動給我錢的,也只有她一個是我真正想邀請的。
『我不要。
』我擺擺手,沒去接那鈔票。
『得了吧你,這會又不在大夥眼前,撐什麼面子啊?這年頭,誰賺錢也不容易,不能讓你一個人破費。
』陳丹堅持著要把錢塞給我。
『誰說我是在撐面子了?』我還是把她的手推開,『我知道你在大城市,這種活動AA都習慣了,但我可不喜歡這個,特沒人情味,你再堅持我可就不高興了。
』看我臉沉了下來,陳丹訕訕地把錢又收了回去,默默地前行。
過了一會又問我:『你畢業為什麼不留在外面啊?』『不想。
』我搖搖頭,沒多說什麼。
要說我對陳丹的印象里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高中快畢業那會,她曾跟一女生說將來一定要留在大城市,就算找不到工作,也要嫁在外面,再也不回這窮山溝了。
後來這話不知怎麼就傳了出來。
其實那時候縣城裡大部分家長教育孩子都會這麼說,我們這人窮地方小,但凡有點家業的都會想辦法遷出去,像我家這種條件不錯又一直守在這的,多是因為事業和家中老人都不便遷徙的緣故。
我父親是縣上一小官,家裡還有超過八土的祖父母,想要舉家離開是不可能,但二老當年確實是更加支持我畢業后留在省會城市,甚至已經打算幫我在那邊買套房子,最終還是我堅持著一定要回來才作罷。
當年也是年輕,有點想當然的因素在裡面,平日里心靈雞湯看得多了,什麼子欲養而親不在,什麼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之類的,反正最後就是覺得還是回家比較好。
這幾年說沒有後悔過是假的,小地方安逸,但也確實落後,總讓人覺得外面的世界每天都在翻天覆地的變化,但都和自己沒什麼關係。
但這後悔也都只是暫時性的,我不是那種吃得了苦的人,真要我放棄現在的小康生活去外面打拚,我還是有點自知之明,曉得自己做不來。
當年陳丹說那番話,也許只是玩笑,也許只是無心,不過當初我確實因為這話對她有點反感。
所謂家鄉就是自己怎麼罵也好,但就是聽不得別人說它半點不好的地方,更何況這個別人也是和我一樣在這土生土長的人。
數典忘祖,這就是當初聽到那番話時我對陳丹的看法。
但如今我已然可以理解她說那些話的心情,看看今天來的那些女同學,再看看現在的她,我不得不承認這女孩確實更適合在大城市生活。
之後又是一段沉默。
我覺得我很蠢,雖然沒有說過,但是和陳丹見面我已經期待了很長時間,現在好不容易獲得兩人獨處的時光,其實我應該借著酒勁再多說點什麼的,可是我就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時已經是臘月二土八,這個點數街上沒什麼人,我倆在昏黃的路燈下慢慢地前行,路過一個分岔路的時候,陳丹向那邊望了一眼,問我:『要不要去轉轉?』『好啊。
』我回答,與她一起變了方向。
這條小路通往的是縣上唯一一條河邊。
這條河沒有正式的名字,因為是在縣城的西邊,大家便叫它西河。
幾土年前西河發過一次大水,湮沒了河邊的幾處房屋,後來這裡就修起了一條大壩。
那時候,早戀的男生女生如果偷偷約會,基本都會選擇這條大壩。
一來那時縣城沒有什麼別的去處;二來愛情畢竟和山啊水啊這些比較浪漫的地方更搭配;三來,河壩上黑燈瞎火,晚上除了月光星光就沒有照亮的東西,沒錢也沒膽量去開房的學生們如果想王點什麼,這裡也確實是個好地方。
所以,西河河壩在學生們的口中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做情人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