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們縱然沒看到事情發生的經過也猜到七八分,赤永長老跟其他長老交換幾個眼神,腳步快速地往鳳凰池移動,本以為會看到奄奄一息的小蛇,沒想到一到池邊看到的卻是活蹦亂跳,還能游到池邊要爬上岸的小蛇,赤永連忙阻止小蛇上岸,在小蛇不高興的橫目甩尾巴濺水花下,他連忙安撫道:「小少主你千萬別離開鳳凰池,不要說你的身體受不了,就你現在的樣子就算想幫少主也沒法幫上忙。你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少主的,你乖乖在池裡等著,少主他傷好了就會來看你了。」赤永說罷,順手在池邊佈下結界,就趕緊跟著其他人護送離禮回房。
赤永一出鳳凰池就看到其他人跟離禮還在原地,他臉色不愉地高聲問道:「你們都糊塗了?還不敢緊送少主回屋裡,怎麼一個個都傻站在這兒?」赤永邊喊邊推開幾個人,就見離禮還跪在地上,他驚訝的嚷道:「你們搞什麼?還不快扶少主起來?」
站在赤永身旁的墨永長老忍不住翻著白眼,壓著音量咬牙切齒的解釋,「少主不讓我們碰他。」
赤永愣了一下扭頭看向離禮,剛好就對上他看過來,赤永正要問,離禮卻先開口了。「弟弟怎樣?有受傷嗎?」
「沒事,小少主沒事,我到池邊時他還想上岸。少主,小少主不能離開鳳凰池,您今天就先回去休養,改天再來看小少主吧?」赤永惴惴不安的勸說。
離禮慢慢地站起身來,過程中其他人都想上前去扶,卻被他拒絕了,好不容易站起身後,他往鳳凰池那邊看了一眼,最後堅定的收回視線,語氣僵硬的說道:「赤永長老,麻煩你好好看照弟弟,他剛剛被父親丟出去,不知道有沒有受傷,我……請赤永長老好好待我照顧弟弟。」
赤永長老嚇了一跳,眼神在離禮與鳳凰池間游移著,「可我剛去瞧小少主都未發現他有什麼不對襟的地方……不過少主放心,我會照顧好小少主的。」
得到赤永的答應,離禮緩緩頷首。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能自己去照顧弟弟,但他不能,因為他知道父親不讓,今天是個警告,如果他再一意孤行的話,不只他自己,連弟弟都會受到波及……這種絕對的權力還有力量,現在的自己敵不過,只能被迫妥協,除非他有反抗的力量……
小蛇在池邊遊了半天,卻找不到地方可以上去,他惱火得不得了,看著離禮竟然沒回頭來看看他,小蛇更是氣得全身打顫,雖然乍看之下只像根抖動的樹藤,可那也不能否認小蛇真得生氣了。他豎目映著離禮等人的背影,看著離禮不穩仍堅定的腳步,他竟覺得心口傳來從未有過的鬱悶感。他可以察覺到那小鬼的不甘,望著這樣的小鬼,他更有種不妥的感覺。
*
小蛇在鳳凰池底翻滾了幾圈,整個池底都被他小樹枝般粗的身體掃過,當鳳凰池外的天空轉為漆黑時,小蛇似乎消氣了,他小心翼翼的從池底游到池邊,果不其然想要探出池外的圓圓蛇頭被一道透明的牆擋住,小蛇往外左看看右瞧瞧了好一會兒,確定外面沒人後,小蛇高高揚起尾巴,對著結界的角落使勁甩了一尾巴,這一下就把結界敲出一個小裂縫,不大,剛巧能讓小蛇鑽出去。小蛇往裂縫一游,整條小蛇再次踏出鳳凰池,通往他新的冒險路。
小蛇足足花了一個小時才游出鳳凰池外的廣闊花叢,這一出去他才真正認知到他們小鬼這邊真的是勢弱的一方,整整一個小時沒見到半個人影,直到他游到外頭才好不容易看到一個守衛,這人力也太吃緊了吧?
守衛的確很認真的堅守崗位,但畢竟誰也沒料到一條未成年小蛇會半夜在禁地里亂跑,加上小蛇靈巧輕盈的動作,連滑過草叢如鬼魅般安靜無聲,守衛連發現的機會都沒有,還險險踩到溜過他腳邊的小蛇。
小蛇快速滑過守衛身邊,差點被踩到的驚險讓小蛇憤憤回頭瞪了守衛一眼,身體一扭,迅如雷地往前滑去。小蛇的前進方向似是有目的地,每每在分岔的路段他會稍停下來,紅舌在空中吐氣后,像得到什麼資訊,眨眼間就選定哪條路游過去。
離開草叢沒多久,小蛇就遇到高聳的圍牆,牆的後面就是一座宮殿,縱然缺乏修繕,仍可看出從前的壯麗華美,圍牆對小蛇而言頗高,但抵不住小蛇的小身板,他在牆邊轉了一會兒,果然就找到小縫,縫是不大,對小蛇而言已經大得可以塞下兩個他了。
進入牆后小蛇再沒辦法像在外頭那樣輕鬆,畢竟再怎麼式微,宮殿里住得還是燭龍族的族長及少主,守備的人力、服侍的侍女什麼的都是必須的,小蛇停停走走的,好不簡單才走到他要去的地方。
半敞開的房門幾個侍女進進出出,小蛇順著牆邊慢慢攀住窗框,扭著細長的小身體爬上去,小蛇不想被其他人發現,所以他把自己拉長橫擺在窗框上,好奇的打量起屋子,還沒等小蛇的新鮮勁過去,就聽到被侍女圍著的那人低聲說道:「好了,你們都出去吧。」
穿著明顯比其他侍女華麗的女子示意其他侍女出去后,彎腰輕聲說道:「少主,族長也是為了您好,小少主的出生不吉祥……」侍女倏然打住,因為她眼前的少主瞪視她的眼神充滿冰冷的殺意,她全身一顫,下意識雙膝重重跪下,粉嫩的唇瓣不停地打顫,幾乎連一句話都說不好,「少、少、少主……蘭、蘭蕥……我……」
離禮是很氣,但看著從小就跟在他身邊的侍女蘭蕥被自己的氣勢壓得一句話都說不好,他只覺得可笑。因為今天他在自己的父親面前應該就像她這樣,毫無反抗之力,眼睜睜看父親傷害自己的弟弟。不過……他不會再讓這件事發生了,以後不管是誰,哪怕連父親,他都不會給他們機會去傷害弟弟了!
思及此,離禮望著蘭蕥的眼神就像在看個死人。蘭蕥是他母親留下的貼身侍女,雖說修為不高,但在宮裡的地位卻不低,少說半數的侍女都聽她指使,今天她毫不避諱說出這句話,說明她心中一直是這麼以為的,其他就算原本不這麼以為的人,在三人成虎的情形下,也慢慢會有這種想法。
只可惜就算蘭蕥的修為不高,未成年的他力量還是不能一擊必殺……
離禮用力閉起眼睛,再度睜開已經回復平靜,說道:「以後別讓我聽到你說小少主的事了。好了,下去吧。」
蘭蕥顫顫兢兢偷覷離禮,雖然是不變的面無表情,剛才讓人驚恐的殺氣已全然消失,但那短短的一刻卻讓蘭蕥難以忘懷,她諾諾的應聲,低著頭快速離開屋子。心裡還對不久前的事餘悸猶存,同時也讓她忍不住心喜,少主這等年記就有這樣的迫力,未來絕對不可限量,她主人的犧牲總不算白費。
房門被蘭蕥帶上,整個房間只剩下離禮一個人沉默的坐著,拳頭緊握的指甲幾乎陷入肉中,想發洩似的將所有看得到的東西掃落,但他不能這麼做,不能留話柄給父親,牽連到弟弟身上。
小蛇看著離禮整個人綳得死緊,就想起之前小鬼在鳳凰池那暢意的模樣,一跟現在相比,小蛇就彆扭的扭了扭細長的身體。心道,可惡!小鬼果然還是適合開朗的表情,一個幼崽當然就要像個幼崽啊。
小蛇看不下去了,他一溜煙的滑下窗戶,地板上厚重地毯讓他安靜無聲的接近離禮,在快接近離禮時小蛇聞到淡淡的葯香,但他更敏感的嗅到的是血的味道,小蛇焦躁的拍拍尾巴。明明離禮手臂上的傷口應該已經處理好了,那為什麼他還聞得到血腥味?小鬼又是哪邊沒弄好了?
乍然聽到聲音,離禮迅速低頭望向聲音來源,冷酷緊繃的臉孔終於綻開第一道笑容,他伸手托起小蛇,用臉磨了磨小蛇冰冷的鱗片,不顧小蛇怎麼在他手裡扭動……事實上小蛇也不敢動作太大,萬一不小心摔下去可難看了。好半晌離禮覺得這幾個月來的空洞被填上了,不過滿足過後他才想起赤永千叮嚀萬囑咐的事,皺著眉頭低頭問道:「你怎麼從鳳凰池跑出來了?這樣不只對你的身體不好,路上要是碰到父親的話……」一想起那個男人,離禮的冰冷再度湧上。
不過沒多久就被小蛇的尾巴拍掉,被托在掌上的小蛇總算找到血腥味的源頭……離禮的掌心,指甲壓出的血痕讓小蛇不悅地伸舌舔了幾下。至於離禮的話……碰到他那個便宜老爸什麼的,他才沒在怕。
小蛇不曉得他的動作讓離禮心裡暖洋洋的,他抱著小蛇穿過珠簾到平日他漱洗的內間,沾濕一塊布替小蛇擦擦身體。嘆息道:「又要送你回鳳凰池了。」
小蛇對赤永的話嗤之以鼻,可惜的是他不能開口。這破身體的素質要改的話肯定得重塑,光是一個效力連真正鳳凰族的鳳凰池三成都不到的假鳳凰池,怎麼可能光是泡著就能讓他……嗯,那什麼?老臉好像連對他有什麼功效都沒說清楚……
對好不容易放出籠子……鳳凰池的小蛇強烈表達,要他再回去簡直是不可能!他要爭取自由!
離禮抱著被他抹乾凈的小蛇走回房間后,小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滑下去,往柔軟的大床游過去,離禮順著小蛇的動作看過去,突然也覺得他幾個月沒躺的那張大床看起來舒服得很,尤其弟弟也跟他一起睡的話……
離禮一把撈起爬床爬到一半的小蛇,抱著小蛇上床,離禮貼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弟弟,今晚跟我一起睡,明天再送你回去?」
小蛇擋不住這破身體的素質,小身板爬了幾個小時還是累了,被離禮撈起時他已經閉上眼睛準備睡覺,聽到離禮的話時,他懶洋洋的掀開一隻眼睛,算是回應他的話。不過在小蛇真得睡著前,他在心底得意的揚揚小尾巴,他死也不會再回去那座無聊的假鳳凰池了!
離禮等到小蛇睡著沒多久后,慢慢睜眼,眼神專註仔細的盯著小蛇。
沒有人知道甚至去問他為什麼會這麼喜歡小蛇,他們在乎的只有小蛇是不是會對燭龍族造成什麼影響,還有未來他們兄弟是不是會鬩牆之類的問題。只有他自己明白,或者說他也不打算把這件事讓其他人曉得,那是屬於他的秘密……
他出生后就註定是燭龍族的少主,等待他的不是什麼奢侈靡華的生活,而是嚴格的學習及訓練,除了給他任務的長老外,他第一次見到雙親是在他十年前完成功課時受重傷躺在床上,等到的只有父親冷漠的訓斥,而他的母親穿得一身華美站在床邊,哭得梨花帶淚的,不過說的話卻不是什麼想像中的安慰或是心疼,而是和父親同樣意思的話,不同的只有語氣……那時他突然懂了些什麼事,他不再對任何人有什麼期盼,他只要順利完成長老們跟父親交代下來的功課或任務就可以了。
直到那天,他弟弟出生的那天……
母親被人從綁匪手中救回后,生命垂危之際,讓蘭蕥帶他到禁地。鳳凰池位於禁地的入口處,在往裡面走進去,一個深不見底的山洞,裡面藏得是燭龍族的希望……燭九陰,縱然山洞裡只有燭九陰的蛇首。
燭九陰身長千里,在他陷入沉睡的漫長歲月中,身體和大地融為一體密不可分,這山洞是他以前呼氣給吹出來的,總之佔有燭九陰蛇首之洞的他們自稱為正統血脈,在幾千年與其他種族爭鬥的過程中,實力出眾的族民在一場又一場的戰役中成長,當然成長的不只有力量,還有慾望,隨著種族間的戰爭結束,族裡的內鬥正式開始,但他的長輩們自持是正統血脈,其他幾支旁系翻不出什麼花樣,任由他們自立門戶什麼的,沒想到就這麼幾代下來,重視血統的直系不只人丁單薄外,還出了幾個紈絝子,而旁系不僅開枝散葉且致力培養實力,或者說有競爭才有進步的空間。直系剩下能與之攀比的除了血統外,就是禁地的這座山洞了。
母親不顧腹中還懷著弟弟,臉色蒼白的站在蛇首前,總是欲語還休的美麗大眼此時鑲在凹瘦下去的慘白臉盤上給人一種詭譎的感覺,尤其當那雙眼睛在看到他來到禁地時,倏然亮起火光。她伸手讓他過去,站在個複雜的法陣上,他一站上去就知道母親的打算了。法陣流轉瑩瑩白光,一股源源不絕的力量從法陣流入他的身體,單方面的獻祭法陣可以將另一方的力量及生命傳給法陣中心的那個人。
縱然他母親的力量不強,卻也是實實在在的成年燭龍族,他只是個未成年的幼仔,且離成年還有好幾百年的時間,成年燭龍族的強大力量足以讓他爆體而亡,但看著他痛苦蜷縮在地上,被汗水染濕全身時,他的母親發出尖銳的叫聲命令他要堅持下去,在母親力量耗盡前他痛昏過去又生生被痛醒,反覆煎熬下他還是沒哼出一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已經被折磨得迷迷糊糊時,突然聽到一聲尖叫,當睜開眼時,他的母親已經斷氣了。令他驚訝的是他母親竟然身體乾扁,像全身的血液都被人抽乾一樣,他咬著牙爬起來,卻被法陣狠狠吸住,整個人重重摔在地上,失去主體的龐大力量瞬間往他這個容器涌去,不受控制的力量瘋狂在他體內竄動,他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壓制,反而被這發瘋的力量撞開限制,痛得他終於忍不住慘叫出聲,他全身的每一塊皮膚都滲出血珠,筋骨發出啪啦啪啦的聲響,每一聲都是發狂的力量壓擠著骨頭的聲音,他想……如果沒有之後的事,他恐怕早就死在禁地里了。
一條小蛇閉著雙眼往他身砸過來,他全身痛得敏感,小蛇這一下撞得他悶哼一聲,卻也沒想到這麼一下竟把那狂爆的力量給撞散了,為了活下去,他立馬收斂心神,煉化體內剩下一半的力量。
過程中幾次他險險撐不下去,還好有小蛇在他走火入魔之際用尾巴拍他一下喚回他的意識。不過就算是一半的力量還是驚人,他費了好大一翻功夫才煉化不到百分之一,接著又花了許久的時間才把剩下的力量壓縮起來。
自從他煉化那百分之一的力量后,他發現那股力量突然變溫馴,他在壓抑它時才突然想到這股力量與之前母親傳來的不同,這股力量比母親的力量更加強悍且霸道,所以到底是誰的?
這個問題在他睜眼後有了解答。
埋在山洞裡如石頭般的蛇首崩坍了……
他呆愣的看著那些石塊堆,若不是眼角瞥見一閃而逝的影子,他可能會傻傻的直到其他人進來。
他往影子的方向望去才發現原來是剛剛救他的小蛇,就見小蛇閉著眼睛似是還睡著,不過在夢裡先是擺頭又是甩尾,還把自己當棍子在地上滾來滾去,順著小蛇滾動的軌跡,他看到了一個破掉的卵。小蛇在洞里滾了好幾圈,最後滾到他的身邊,就見小蛇懶懶掀開一隻眼,看到是他后也不多想,尾巴在他身上拍了幾下,整條身體就這樣蜷在他身上不動了。
看到小蛇背上的鱗紋,還有看到小蛇能把眼皮這樣掀開閤上,離禮就知道小蛇應該是他弟弟了,畢竟除了燭龍族他們原型近似蛇,卻也不是蛇族,蛇族一般沒眼皮的只能睜著眼睛睡著。不過他也清楚燭龍族的幼崽一般不會這麼快就破卵的,要在靈水裡養一陣子……弟弟該不會是為了他強行破卵的?
說他是自作多情又怎樣,在他捧著小蛇時他只知道是他弟弟救了他。
小蛇睡過去沒多久,他就聽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離禮記得他那時的反應竟然是把弟弟塞回卵里,趁著小蛇睡得迷糊時候把卵給虛閤起來,自己快速盤腿坐回法陣中。再後來他被叫醒時,小蛇和卵已經不見了。他父親冷漠的告訴他是母親擅自把他帶到禁地來,且動用禁術將力量傳給他,不過說到禁地蛇首崩了的事,他父親便皺著眉說禁術之力並無強大到能破壞蛇首,不巧的是小蛇誕生了,所以這個黑鍋背到小蛇身上。
父親把母親動用禁術的事瞞下來,除了長老及蘭蕥外沒人知道,甚至對外宣稱母親的死是因為早產生下弟弟的緣故,且禁地發生的異狀再怎麼隱瞞還是擋不過其他勢力的監視,唯一幸運的是他們不知道禁地的狀況有多糟,所以父親他很乾脆的把這件事掛在弟弟身上,不過禁地的損害被他輕描淡寫的帶過,其實所有燭龍族的人都不相信他們的老祖宗燭九陰會被一個小娃娃怎樣,吵個幾天也就罷手。甚囂塵上的反而是他寶貝弟弟不被燭九陰所喜,造成禁地出現異像,還破記錄的是第一個放入靈水前就破卵的廢物,不用猜也知道是誰讓人放出消息的。
一想起過去這些事,離禮又忍不住想到今天的事。父親對弟弟出手毫不留情,最可笑的是自己竟全無反抗之力……
離禮咬著牙深吸幾口氣才壓下狂暴的怒氣,他低頭看著小蛇邊發出鼾聲邊用蹭了蹭他的胸口,離禮瞬間變成傻哥哥,看著小蛇傻笑幾聲,順著小蛇光滑的背脊,連自己什麼時候睡著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