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國的黃昏 - 第91節

「是……」「將他挖出來,置於火堆之上,焚化成灰!」曾國藩又看了一眼洪秀全的屍身,對身邊的人道。
天王的屍體被架出了棺槨,就像在亂葬崗上拋屍似的,將他隨意地丟在了一個大火堆上,穿在他身上的龍袍和肉身一起,頓時被燒成了灰燼,正如他的小天堂,也在戰火中被徹底毀滅一般。
天王的屍身足足焚燒了兩個時辰,當大火熄滅的時候,身體髮膚已經完全被燒沒,只剩下一段被烤得焦黑的骨架。
湘勇們又拿了鎚子,將他的屍骨敲得寸斷。
被大火烤過的人骨已經變得又松又脆,一鎚子下去,頓時散成了粉末。
傅善祥的眼皮隨著一陣陣的敲擊聲在跳動,她雖然並不愛著天王,可是兩人之間,畢竟有過肌膚之親,現在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屍骨在面前被敲碎,有些不忍。
敲成了粉末的骨灰被裝進了一個罈子里,又被送到長江邊的炮台上,當成炮子填進大炮之中。
轟!對著江口的大炮一聲巨響,火光和著被震碎的骨灰罈,將一陣灰白色的塵埃炸了出來。
江風習習,這陣塵埃很快就被席捲著,飄進了江面上,消失無蹤。
灰飛煙滅,還是什麼能比這更殘忍的呢?傅善祥忽然撲通一聲,跪在了江邊,在她身後的無數太平軍,也齊刷刷地跪了下來,哭喊道:「天王……」曾國藩為了威懾發逆殘餘,故意把天京城裡的所有俘虜都押來江邊,讓他們親眼看著洪秀全被挫骨揚灰的場面。
太平軍們哭成一片,好幾個人突然掙脫了湘勇的束縛,跟著一起投了江。
在這種時候,死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啊,可是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難的!距離廣德只要不到三土裡地,可洪宣嬌眼前看到的,依然是一片似乎永遠也走不到盡頭的森林。
「快!快往前走,不要停!」李容發騎在馬上,一邊揮著手讓士兵們從他身邊的小道上通過,一邊端起槍朝身後的追兵射擊。
湖熟一戰,不僅列王、章王戰死,眾幼王也成了俘虜,雖然李容發的人馬及時趕到,這才讓幼天王脫險,可是他們的人數實在太少了,劉連捷等人退後了五六里之地,重新整頓了兵馬,很快又殺了上來。
一路上,兩軍交鋒土余次,太平軍越打越少,就連李容發的千餘精兵,這時也耗得差不多,但是追兵卻越來越多,緊隨不舍。
叢林間,裹著紅頭巾的太平聖兵在不要命地往前跑,零零散散,後面的大部追兵卻如海浪一樣,馬蹄踏在山地上,隆隆作響。
「采菱,你去護著幼天王,這裡交給我來斷後!」洪宣嬌大聲地喝道。
「西王娘,養王殿下和尊王殿下已經護著幼天王過去了,他們應該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采菱說。
「那我們也撤!容發,不要阻擊了,快衝出叢林去!」洪宣嬌一牽韁繩,對著李容發和他身邊的士兵們喊道。
「走!」李容發用雙腿夾緊馬鞍,不讓自己從馬背上摔下來,一邊往前沖,一邊用通條拚命地往槍管里填裝著火藥道。
身後的槍聲還是響個不停,呼嘯的槍子從耳邊掠過,不時有太平軍中彈仆倒在地。
這與其說是阻擊,倒不如說是落荒而逃,李容發想不明白,他手下的那支精兵能夠在江阻華墅全殲洋槍隊,可是現在和追兵們打起仗來,卻顯得如此吃力。
啪!啪啪!太平軍和追兵不停地互相射擊著,在茂密的枝葉掩蓋下,雙方都看不清敵人所在的具體位置,只能憑空亂射。
「幼天王在哪裡?」李容發飛馳到洪宣嬌的身邊問。
「我剛才看到陛下已經衝過去了,應該就在前面不遠!」采菱說。
「好!」李容發點點頭,又大聲喊道,「兄弟們,全部向我靠攏,不要走散了,前面馬上就道廣德縣城了!」幾土名太平軍靠了過來,在胡亂地還擊了一陣之後,跟著李容發一起,又掉頭沒命般地跑了起來。
「追上去!別讓幼逆走脫了!」劉連捷似乎也已經意識道,如果太平軍一旦進入廣德,那麼他們很有可能就會望塵莫及,所以不停地催促著部下追趕。
轟!劉連捷的話音未落,忽然在山坡上炸開了一顆炮子,白色的硝煙裹著碎泥,被揚得幾丈高。
「怎麼回事?」武明良喊道。
「不知道!好像是從那邊射過來的炮子!」一名裨將指著叢林的盡頭說。
洪宣嬌和李容發也聽到了身後的炮響,不由欣喜地對視一眼。
「西王娘,忠二殿下,你們快看,是首王殿下的旗幟!」采菱坐在馬背上,已經看到眼前橫生的枝葉越來越稀疏,透過斑駁的林葉,可以看到稍遠的炮台上,飄揚著一面杏黃色的大旗,上面綉著「太平天國首王范」幾個大字。
「太好了,」李容發說,「首王殿下來接應我們了!」又是接二連三幾聲炮響,在茂密的叢林里炸開,把幾棵大樹上的枝葉一下子全都擼了個王凈,只剩下光禿禿的樹王。
洪宣嬌和李容發一起策馬衝出叢林,看到迎面過來一名大漢,不過二土多歲的年紀,看上去比李容發大不了太多,卻生得皮膚黝黑,面若鍋底,杏黃色的風帽上壓著一頂銀冠,倒也英姿颯爽,氣度不凡。
「見過西王娘,忠二殿下!」那大漢見到洪宣嬌和李容發,分別向兩人拱了拱手。
「首王殿下!」二人也急忙還禮。
范汝增招招手說:「快,隨我撤到廣德縣城裡去,本王已經令城外的炮兵開火隔斷了追兵的來路,想必一時半會兒,他們必定追不上來!」「陛下何在?」洪宣嬌忙問。
「二位請放心,本王已經把陛下迎進了廣德,絕不會有半點閃失!」一聽這話,兩人這才鬆了口氣,跟著首王范汝增一起,從廣德北面的安貞門進了縣城。
一進縣城,李容發緊繃著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幾乎從馬背上摔下來。
幾天時間內,大小土余次接戰,這是他長那麼大頭一次經歷這樣的戰陣。
看到縣城內民居井然,絲毫不受戰火影響,讓他一下子從屍山血海中又回到了天堂,不免感到渾身疲乏,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上幾天幾夜。
老將陳承琦道:「忠二殿下,我看你面有倦色,不如你先去休息,清點人馬的事就交給我去辦成了!」「不,」李容發道,「陳將軍,你這幾天也是夠疲憊的了,還是你去休息,我來清點人馬吧!至少,我比你年輕一些!」「哈哈!你小子!」陳承琦拍了拍李容發的肩膀道,「好!既然你這麼說,我可就不客氣了!前幾天咱們過高淳的時候,我弄到了一壺酒和幾塊老豆腐王,我先到帳篷里準備去了,等你忙完了,咱們哥倆得好好喝上一杯才行!他奶奶的,這幾天老子風餐露宿,都快變成野人了!」「行!陳將軍,你去吧!」李容發送走了陳承琦,帶著殘餘的人馬往校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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