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什麼人?」城樓下的湘勇看到了李秀成的身影,大喝道。
「都是自家兄弟!」李秀成指了指自己的藍號衣道。
「哪個營?」「陳湜將軍所部!」「陳將軍不是在攻打旱西門么?怎麼到太平門來了?」李秀成道:「兄弟,旱西門昨日就攻破了,現在我等奉了軍令,到紫金山龍脖子向曾大帥告捷!」守門的湘勇打量了一下李秀成,雖然他們早就聽過李秀成的大名,但見過他的人卻不多,沒能認出來:「既是陳將軍所部的兄弟,也請往城外繞行!此處是朱洪章將軍的地,為了防止長毛偷混出城,將軍有令,非是本營的將士,一律不得放行!」李秀成翻身下了馬,搭住那湘勇的脖子,道:「借一步說話!」湘勇被李秀成帶到了一旁。
李秀成從懷裡摸出幾錠銀子,往他手裡一塞,小聲道:「這位爺,行個方便!你瞧我的那些弟兄,都打了一整夜的仗了,疲憊不堪。
要是再讓他們去城外繞行,豈不是要了他們半條命?」湘勇看看李秀成身後的那些人,果然個個面有倦色,但還是搖了搖頭:「那也不行!」既然使銀子沒用,李秀成便打算來些狠的。
回到戰馬旁,從包裹里摸出幾團鴉片來,用粗布包了,又塞到那湘勇的手裡,賠笑道:「兄弟,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湘勇們或許對銀子無動於衷,但對鴉片,卻眉開眼笑,毫無抵抗之力,頓時把那幾團鴉片塞進自己的懷裡,笑道:「都是兄弟,客氣了!」太平天國雖然明令禁煙,但是如今天下鴉片橫行,價值不菲的鴉片幾乎可以充當銀子使用。
所以天國諸將雖然不抽大煙,但是府里府外,都會私藏一些,也算是自己的小金庫了。
李秀成的這些鴉片,還是當初蘇州城下,忠二殿下李容發俘了幾名淮勇將領,和李撫台交換俘虜時換來的。
「放行!」湘勇的門官大手一揮,對著士兵們喝道。
路障被挪開了,李秀成的人馬逶迤地穿過太平門城樓。
洪宣嬌走在李秀成身邊,小聲說:「忠王,看不出來你還有這麼一手!」李秀成尷尬地笑道:「事出緊急,迫不得已!」隊伍剛行到一半,忽然聽到後面有人在大喊:「忠王殿下,放我回去!我要去救善祥!」李秀成陡然失色,回頭看去,原來是剛剛被擊昏的何震川醒了過來。
他壓根兒不知道在他昏迷的時候發生了何事,一睜眼,想到的便是傅善祥,不顧一切地在馬上大喊大叫。
「不好!」李秀成對洪宣嬌道,「西王娘,你帶著幼天王先走!」「忠王,你小心!」洪宣嬌說完,就在幼天王的馬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腳。
湘勇們也被何震川的這一聲叫,喊得莫名其妙,過了良久才回過神來,喝道:「為首那人便是忠逆李秀成,快抓住他!」另一邊,還在門洞里的黃金愛、吉慶元等諸王,揮著手臂對士兵們大喊:「快!快出城!」太平門加快了腳步,但是識破了李秀成身份的湘勇們也抽出了戰刀,掩殺過來。
李秀成和諸王拚命地擋住,也依然只能且戰且退。
出了城外三五里地,但聽身後喊殺聲四起,滾滾煙塵有如席捲。
想必是城內的湘勇都得知了忠逆李秀成出逃的消息,傾巢而出,皆往這邊殺了過來。
湘勇們在天京城裡廝殺了一天一夜,也是傷亡慘重,雖也斬殺了幾個太平天國的高官,但大多數人還是尺寸之功未立,此時都想著要來活捉忠王,好拿去向曾家兄弟請功。
最重要的是,蕭孚泗殺到天王府的時候,發現天王府內也無天王的蹤影,抓了一名太平軍的俘虜細問才知道,老天王洪秀全已經升天,現在執掌朝政的幼天王洪天貴福。
忠王出城,必是護著幼天王,能活捉這髮匪的兩名巨擘,少說封個萬戶侯不在話下。
李秀成飛馬到了幼天王身邊,翻身下鞍,跪在地上道:「請陛下屈尊下馬?」幼天王驚道:「忠王,你這是何意?」李秀成道:「陛下所乘之馬腿腳不快,免不了被清妖追上!臣之戰馬,伴隨臣南征北戰,馳騁疆場多年,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比起烏騅赤兔來,也不遜色!請陛下用臣之良馬,先行東去!」「那怎麼行?」劉慶漢道,「陛下,你還是用臣的馬吧!」李秀成道:「不行!清妖想捉的人是本王和陛下,我與陛下之間,今日必然只能走脫一人。
既如此,臣願替陛下一死!」幼天王見李秀成說得動情,也熱淚盈眶,牽著李秀成的手說:「忠王!不要!朕不要你離開,朕要與你一道去長安,重建小天堂!」李秀成掙開幼天王的手,磕了一個頭道:「陛下保重!臣這就替陛下去引開追兵,若是僥倖生還,此生不論天涯海角,必想方設法來和陛下會合!」說著,翻身上了幼天王的駑馬,轉身對劉慶漢道,「這開路先鋒的重擔,便交給你了,無論如何,都要護著陛下突圍!」「忠王……」劉慶漢還要說些什麼,李秀成早已帶著幾土名牌刀手,又轉身殺了回去。
天京城裡的湘勇人馬果然傾巢而出,略一估計,少說也得有近萬人。
李秀成看看身後的士兵,道:「太平天國的兄弟們,為了讓幼天王脫險,今日便是戰至最後的一兵一卒,也不能後退半步!」「是!」「天父在上,殺!」李秀成從伍以來,自己也沒想過會打這麼悲壯的一仗。
區區幾土人,竟朝著近萬鐵騎衝鋒,就算隔著數百步,也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氣勢,氣吞萬里,風捲殘雲。
馬頸尚未相交,太平軍和湘勇都在鞍上射出了一輪槍子。
湘勇被射倒了幾個,但是太平軍的一字長蛇陣暴露出來的缺口更大,少說也有土余名聖兵在還沒有和敵兵白刃戰的時候,就已經墜馬了。
不過,兩翼的騎兵很快就像李秀成靠攏,雖然縮短了防線,卻被缺口嚴嚴實實地堵了起來。
太平軍射過一輪槍子之後,需要重新填裝火藥,但是湘勇人多,接踵而至的卻是第二輪、第三輪激射,倒下的太平軍越來越多。
但是雙方都在面對面地策馬馳騁,在火槍射擊範圍內的百餘步距離,轉眼之間就沒了。
接下來,便是白刃相交!太平軍在射完第一輪火槍之後,就把手裡的槍支丟了,換上了丈八長矛。
僅剩的二三土名太平門齊整整地排成一排,長矛前挺,大喊著殺進湘勇的隊伍里。
一整排的湘勇都被長矛戳得從馬鞍上滾了下來,但是太平軍去勢未盡,憑著戰馬的衝擊,又刺向了第二個。
沒多大一會兒工夫,他們的長矛上像冰糖葫蘆似的,串起了好幾具屍體。
最終在人和馬堆積成山的屍體前,他們停了下來。
這回,輪到湘勇們刺了,長槍、長矛,一股腦兒地都朝著他們攢擊過來。